“86世代”,经历过全斗焕军政府的独裁统治,参加过80年代的街头抗争,和光州民主运动,最终推动了民主体制的确立。21世纪后,“86世代”开始大批进入政坛,成了政坛的中流砥柱,像李在明、文在寅、卢武铉等人,都有参加80年代民主运动、当人权律师的经历,所以“86世代”,也被称作“左翼的一代”。不管时代如何变化,这个群体,始终是韩国左翼最坚定的“票仓”。2016年韩国国会选举中,44%的议员,都来自“86世代”。2017年总统选举,文在寅成为韩国总统,也离不开“86世代”的支持。
不光是政治,在经济领域中,“86”世代掌握的资源,也远远多于其他的世代。20世纪80年代,韩国的高中毕业生中,只有三成人能上大学。从1985年到1997年,韩国的GDP年均增长率,高达9.1%,而失业率只有2%。换句话说,在当时的韩国,基本不愁找不到工作。而只要上了大学,你更是成了社会公认的“人中龙凤”,一毕业就成为财阀大企业中的正式员工,享受终身雇佣,晋升成为各个部门的高级领导。
这种“时代红利”,并非每个世代都能享受到。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爆发,为了得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援助,韩国政府大力改革国内经济部门,让“终身雇佣制”成了历史。此后,韩国企业开始大量使用“临时工”、“劳务派遣”,来代替“正式员工”。2019年,韩国36.4%的就业人口,是“非正规雇佣”,韩国的大学毕业生中,只有一半成了“正式员工”。有媒体统计,韩国15岁至29岁青年层的失业率,高达23.8%。由于生活压力大,韩国的年轻人开始放弃恋爱、放弃结婚、放弃生育,所以也被称作“三放世代”。去年,韩国的生育率只有0.81%,创下了历史新低。
“三放世代”的年轻人,与曾经的“86世代”一样,都反对财阀和既得利益者,都渴望变革。2017年韩国大选,就是年轻人和“86世代”携手,将文在寅送进了青瓦台。文在寅上台后,任命了大量“86世代”的“进步人士”进入权力中枢,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但矛盾也就此显现。
比如2019年,文在寅任命的法务部长曹国,被曝滥用权力帮女儿升学。曹国的女儿还在上高一时,就以第一作者身份,发表了一篇全英文SCI论文,标题叫《围产期缺氧缺血性脑病中eNOS[ˈinəs]基因多态性》,后来高考的时候,又通过加分,走后门进了高丽大学。在攻读硕士期间,她获得了贫困生奖学金。随着经济增速放缓,韩国社会面临严重的“阶层固化”问题。曹国在过去,总是以高调批评“权贵阶层”而知名。最后却被人发现,原来这个整天说“权贵阶层”坏话的曹国,在“我说我自己”。在全社会的口诛笔伐下,曹国最后灰溜溜地辞职下了台。
令人头疼的不光是教育,还有“男女对立”问题。文在寅以“女权总统”自居,在内阁中,起用了大量女性官员,还扩充了饱受争议的女性家庭部。首尔前市长朴元淳,是文在寅的心腹。在从政前,曾是韩国知名的“女权律师”,打过韩国第一起性骚扰诉讼案。在他担任市长期间,也公开标榜自己支持女权,大力扶持首尔市内的女权团体,向她们支付了7000多亿韩元的补贴金。在他任内,首尔的女权团体,数量翻了将近一倍。谁知2020年,朴元淳自己被人曝出,向女性发送淫秽短信和内衣照片。以女权主义者自居的政客,自己却在骚扰女性,朴元淳最后走投无路,自杀了。韩国女性从这件事中,看到了所谓“进步势力”的虚伪;而韩国男性,则把日益尖锐的男女对立问题,怪在文在寅政府身上。最终,文在寅落得个“两面不讨好”的境地。
去年3月,首尔都市圈房价暴涨。为了降低房价,文在寅政府决定,在首尔郊外建设新城,结果又被曝光,国土交通部的公务员与土地住宅公社的员工,利用“内部消息”,提前知道了政府要征哪些地,用低价提前购入相关地块,从而骗取高额补偿款。如今,韩国的年轻人被房价压得喘不过气来,可公务员自己却在带头炒房。作为政府首脑,文在寅难辞其咎,“降低房价”的口号喊得再响亮,也不会再有人相信了。
首尔都市圈,是韩国年轻人最多的地方,这些人最渴望变革,本来是左翼进步势力的大票仓。可一系列丑闻,都让年轻人看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随着韩国经济增速放缓和阶层固化,原本追求进步和公平的“86世代”,已经成了一个虚伪的“既得利益群体”。年轻人认同文在寅,可文在寅代表的“86世代”,与年轻人的悲欢,终究并不相通。“86世代”经历过全斗焕军政府的恐怖统治,所以天生是偏左的。但“86世代”,也是享受着经济发展,和民主化改革红利的一代,年纪轻轻,就在政坛崭露头角;一毕业,就在财阀的大企业中,有一份能干到退休的工作,早就有了自己的房产,可能还不止一套。房价越高,他们的身价就越高。但飞涨的房价,却扼杀了年轻人的梦想。在台上喊着要“改革”的人,和在台下渴望“改革”的人,终究穿的不是一条裤子。
年轻人对标榜“进步”的左翼政党失望透顶,最大的反对党——国民力量党也抓住了这股情绪。国民力量党,最早可以追溯到朴正熙时代的“民主共和党”,以“反共”、“亲美”、“亲日”起家,后来改过很多名字,叫过“大国家党”、“新国家党”、“自由韩国党”,但始终改不掉在民众心中“既得利益代言人”的刻板印象。16年朴槿惠垮台后,韩国保守派一度一蹶不振。但如今,靠着同行的衬托,国民力量党摇身一变,利用文在寅政权的失败,打出“反女权”、“反政治正确”、“新老交替”的牌,成了年轻人利益的代言人。反映在民调上,就是20-29岁选民和60-69岁选民,都倾向于投票给国民力量党的尹锡悦,而40-49岁选民和50-59岁选民,则倾向于把票投给李在明。20多岁的年轻人,和60多岁的老人一样保守;而标榜“进步”的左翼势力,在年轻选民中的支持率惨不忍睹,只在中年选民中,还留有一席之地,足以说明很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