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总统马克龙开启他的第三次访华之旅，不同的是，这次与他同行的还有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这样的同行并不多见，这并不是双边外交的惯例。

中法在深化经贸关系、推动俄罗斯和乌克兰停火和谈方面有着积极的合作愿望，但欧洲内部却不得不面对一些问题上的分歧，这次马克龙与欧盟领导人双双赴华，难免会把一些讨论置于中国和欧洲的关系框架之下，这出于怎样的考量？又会如何影响各方的互动？

01

4月5日，法国总统马克龙与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抵达北京，开始为期三天的访华行程。马克龙此次访问，中法两国领导人将共同规划和引领中法关系未来的发展，深化中法、中欧各领域合作，并就重大国际和地区热点问题深入交换意见。

中国社科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赵晨：“马克龙在当选法国总统以后，非常地重视中国，他曾经在疫情之前表态，希望每年能访问中国一次。这次和中国新领导班子会面，马克龙对建立一个未来四五年内巩固的中法关系抱有很大期待。”

马克龙当选法国总统之后，2018年1月对中国进行首次国事访问，是中共十九大后首位访华的欧盟国家领导人；第二年11月，马克龙第二次访华，并作为西欧主要国家的元首首次参加中国进博会；2022年11月，G20期间，习近平在巴厘岛会见了马克龙。实际上，去年德国总理舒尔茨访华之际，就有消息称马克龙希望访华。对于中法关系，马克龙也非常重视。

俄乌冲突以来，欧洲能源短缺与物价飞涨已经切实影响到了民众的生活。法国的消费价格从2022年以来便不停上涨，其中食品价格与去年同期相比，涨幅高达17.1%。为了应对通货膨胀，马克龙政府已经四度提高最低工资，但仍然未能平息民众的不满。

今年以来，着眼于缓解通货膨胀与平衡财政预算，马克龙开启在国内的一系列改革，但正在推进中的退休制度改革却同时受到议会与民意的反对。有分析认为，在这个背景下，加强与中国的经贸关系，对于改善法国经济状况、缓解马克龙政府的执政压力，也起着重要作用。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崔洪建：“现在对欧洲和法国的经济来说，面临的比较大的问题就是美国的加息政策，或者单边主义措施。

放眼世界，我觉得法国或者欧洲，真的能够指望的经济上的合作伙伴，就是中国。如果法国和中国的合作能够稳定健康地发展，毫无疑问会给法国的经济带来明显的利好。现在法国正处于改革的深水期，如果经济的基本面出现了问题，对马克龙的改革会造成更大的压力。这次访华，马克龙也是想加强在大国外交上的能见度，也是法国或马克龙政府想要转移部分国内问题压力的考虑。”

在所有西方国家中，法国是第一个与新中国建交的国家，明年也将迎来中法建交60周年，中法合作和经贸往来有着深厚的基础。

1997年，中法建立了面向二十一世纪全面伙伴关系，法国也成为第一个与中国建立这种新型关系的西方国家。2004年，在中法建交40周年之际，中法关系上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17年5月，马克龙上任后，表态将积极推进中法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19年《中法关系行动计划》公布，两国元首同意在加强政治对话、保护地球、互联互通等六大领域29个具体事项中采取共同行动。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王朔：“法国对于中国的外交有特殊性，毕竟是第一个承认新中国的西方大国，而且法国一直试图在东西方之间扮演一个桥梁的角色，也试图通过中法关系来引领中欧关系，所以法国在对华关系里带有很强的政治意味。无论是在宏观全球治理的议题下，还是涉及到具体经贸问题，双方都认为合作是有利于彼此的。”

02

此次还有一批企业高管与马克龙一同出访，其中包括法国电力公司、阿尔斯通、威立雅集团，以及欧洲飞机制造商空中客车公司的高管。参与此次马克龙访华接待筹备工作的中国驻法国大使卢沙野透露，双方将签署一系列合作协议，推动航空航天、民用核能、农业食品等传统领域合作，扩大双向贸易和投资，维护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稳定畅通，同时积极挖掘绿色能源、科技创新等领域合作潜力，加强在应对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保护等方面的沟通协作。

中国社科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赵晨：“在未来，中国与法国一些传统的优势产业，依然可以找到更多的合作空间。比如说这次空中客车公司就有可能会和中国中兴公司达成合作协议，在未来的空客飞机上，有可能就会搭载中兴公司所生产的机载WiFi或者其他的无线设备。”

据马克龙办公室表示，空客已经开启与中方新一轮飞机订单的谈判，数量可观，并有望在马克龙访华期间签约。消息一出，空客股价也随之上涨近2%。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王朔：“空客的组装厂在天津，生态城的合作在湖北，之前中法本来要在上海建立一个非常大的热电中心，后来被美国干扰破坏没有成功。中法在新能源领域，尤其是新能源汽车的开发方面，合作的机会是非常多的。还有农业方面的合作，法国也是粮食出口大国，中法在农产品和食品技术方面也有很多良好的合作记录，所以中法之间的互补性很强。”

除此之外，陪同马克龙访华的还有20多位法国文艺界名人，包括多位艺术家和电影制片人，并参与一系列的文化活动。在中法建交40周年，中法关系上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之后，中法互办文化年、互设文化中心，在西方国家开创先河。2014年建立的中法高级别人文交流机制，也成为继战略对话、高级别经济财经对话后中法关系的第三大支柱。

今年，第17届“中法文化之春”也即将拉开序幕。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王朔：“法国的文化影响力超出了它国家自身的基本实力。法国一向把自己的语言、文化、艺术等方面的这种能力看作是自己权力地位的一部分，所以马克龙带这些企业家和艺术家访华也是为了复兴法国大国地位的一种考虑。”

在发展经贸关系、促进人文交流之外，加强国际领域合作也是马克龙此行的重点议题，中法两国有望在气候变化、环境保护与生物多样性等议题上达成更多共识。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崔洪建：“气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这些话题最能体现多边主义合作。所以这次马克龙来访为加强和中国在这些领域的合作，双方不仅达成共识，而且会提出相对更具体的政策导向。”

在此次马克龙访华前，中法之间已经频繁进行外交互动。今年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外办主任王毅在第二十三次中法战略对话中就表示，中法战略合作应走在其他国家前列，引领时代发展潮流，这是两国关系发展的需要，也是中法作为负责任大国应当承担的世界责任。

03

此次访华，马克龙邀请欧盟主席冯德莱恩同行，也备受关注。在出发前一天，马克龙还在巴黎爱丽舍宫会见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磋商访华事宜。

俄乌战争开始以来，马克龙一直希望法国充当调停者的角色。在中国发布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的立场文件后，马克龙随即表示认可中方的和平努力。在去年11月中法两国领导人巴厘岛会晤中，两国元首都曾同意乌克兰冲突亟待缓和，并重申了反对使用核武器的立场。马克龙在访华前明确表示，希望借由此次与冯德莱恩的共同访华，释放欧洲统一的声音。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王朔：“俄乌冲突除了俄罗斯和乌克兰以外，欧洲可能是最大的受损方，现在对经济的影响、社会的影响、政治的影响都逐渐地体现出来，而且危机持续的时间越长，欧洲受到的损害就越大，其对美国被迫依赖程度就越深，这都是欧洲不希望看到的。所以尽早地解决俄乌问题，是欧洲目前非常迫切的需求。”

在俄乌冲突问题上，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持续为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不支持停火。而在欧洲越来越多的民众游行示威，希望能尽快和谈，马克龙在访华前还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通话，提议通过外交努力举办一次和平峰会。马克龙此前“预告”访华时曾说，他去中国的主要目的是要在解决乌克兰危机上争取中国的支持。这也被认为是冯德莱恩访华的重点议题。

中国社科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赵晨：“马克龙在这种情况下非常希望能够找到俄乌冲突的一条和解之路，目前法国自己是有心无力，毕竟它也深度地卷入了这场冲突之中。在这种情况下，马克龙非常期待一个没有涉足其中的大国能够提出他自己想说，但是不敢说的方案，所以这次重中之重就是和中方探讨解决俄乌冲突的和平之道。”

而关于俄乌冲突的解决，冯德莱恩和马克龙则有不一样的表述，来中国前，她在接受采访时呼吁中方遏制俄罗斯在乌克兰的行动。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则回应，中国不是乌克兰危机的当事方，期待欧方展现战略自主和政治智慧。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崔洪建：“若干年前，以马克龙总统为代表的欧洲国家提出了战略自主的目标，所以在目前国际形势变化非常复杂的情况下，单纯地以美国马首是瞻，显然不是战略自主的表现。所以在中美关系的背景下，欧洲需要加强和中国的沟通合作，帮助它们真正认识到自身的利益所在，同时也帮助它们树立起在未来多级世界格局中的牢固地位。”

04

过去几年，中欧关系发展遇到阻碍。在2019年3月出台的《欧中战略展望》政策文件中，欧盟将中国定位为“目标一致时的合作伙伴”、“在技术领导力方面的经济竞争者”和“推广其他治理模式选项的制度性对手”。受到这种定位的影响，从2013年开始谈判的中欧全面投资协定被欧洲议会冻结，政治的不信任最终缩窄了中欧双方的经贸合作空间。

冯德莱恩就任欧委会主席以来，依然延续了欧盟对华的三重定位。在3月30日的一场关于中欧关系的演讲上，冯德莱恩一方面表示与中国“脱钩”不符合欧盟利益，另一方面却仍然认为欧盟需要平衡与中国的关系，降低对中国的依赖。

太和智库高级研究员丁一凡：“我们不应该忘掉中欧关系变得越来越困难，是冯德莱恩上台以后的结果，冯德莱恩这一届的欧洲委员会和中国的关系是最紧张、最复杂的。”

对于马克龙和冯德莱恩4月5日到7日访华，中国外交部发布的消息也有所不同。对马克访华中国外交部发布的消息为：应国家主席习近平的邀请。而对冯德莱恩访华发布的消息则为：经中欧双方商定。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王朔：“冯德莱恩在3月30日关于中欧关系的演讲也反映出欧盟对华现在的普遍心态。在欧洲眼里，中国的崛起确实对它们既有利益形成了一个挑战，所以更多的把中国看作成一种威胁，我觉得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我们在走上坡路，他们觉得自己在走下坡路，所以双方的认知差异是很明显的，但是也反映出它们对华的这种防范竞争意识，同时还不愿意放弃和中国合作所带来的巨大的红利。我觉得这是欧洲的一个矛盾心理。”

然而，随着美国与欧洲关系发生变化，欧盟也不得不考虑改变与中国的关系。

2022年美国通过《通胀削减法案》，大规模补贴本国生产的绿色产品，使欧盟面临产业被掏空的风险，经济雪上加霜。马克龙访美也没有说服拜登撤回这一法案。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崔洪建：“尽管美国想要进一步纠集它的西方盟友，对中国使用统一的对华政策，要加强竞争甚至对抗。但是实际上，欧洲国可能不断地受到美国的影响和压力，同时也在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能只从美国单边的视角出发，而是需要通过和中国的合作和交流，来找到符合自身利益的定位。”

根据欧盟统计局最新公布数据，今年1月欧盟向中国出口货物总额161亿欧元，同比增长了6.6%，中国继续保持欧盟最大贸易伙伴地位，而欧盟与美国的货物贸易持续萎缩，1月欧盟对美货物出口额和进口额同比分别减少9.6%和26.3%。中国与欧盟互为第二大贸易伙伴。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崔洪建：“中欧关系这几年的发展仍然在继续向前，但是它的稳定性相比之前是有所下降的。所以现在对于冯德莱恩，对欧盟机构都是很好的反思机会，它们提出了对华的新定位，要采取相应的政策，但是经过这几年国际关系和秩序的变化，国际发展方向越来越清晰，

如果欧洲国家接受未来世界呈一个多极化的发展方向，那么如何和中国打交道，如何能够把欧洲稳定的保留在一极的位置上，是冯德莱恩主席包括欧洲领导人需要积极思考的问题。”

今年是中国和欧盟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周年，在急剧变化的地区和全球格局中，中欧关系成为最受关注的关系之一。德国、法国等欧盟支柱性大国的领导人纷纷访华，让人充满期待，期待中欧成为稳定全球和平与繁荣的合作力量，为此，中国和欧洲都需要独立承担起多极化格局中的重要一极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