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防”时刻绽放
云天之间伞花开
■西部战区陆军某旅三级军士长关立恒
勇敢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有所畏惧也能向前。
那一天,是我带的女兵们历经3年艰苦训练后第一次参加实跳。我好像比她们更紧张,那一夜几乎没怎么睡。
车队停在飞机起降场附近的空地上,女兵们背着伞跳下车。整伞,气象资料通报,吃早饭,穿装具,列队……轰鸣声传来,几盏闪烁的信号灯由远及近,看着逐渐清晰的两架直升机,女兵们激动地大喊:“飞机!飞机来了!”
我是第一个架次的跳伞员。远远地,我对女兵们竖起大拇指,她们用同样的手势回应。这是伞兵间无声的鼓励。我在心里默念:“加油啊,姑娘们!”
落地后,我迅速整好伞衣,展开地面引导工作。很快,对讲机里传来通知,搭载女兵跳伞员的架次起飞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一会儿,一个个小小的身影从机舱门跃出,绽放成碧空中朵朵洁白的伞花。身旁传来一阵欢呼声。“快看,快看,那是我们队长。”在地面观摩的女兵们使劲喊着,场上的教练员、跳伞员和安全员都鼓起掌来。
我躲在众人身后拉起风巾,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擦干流出的泪水。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最清楚,这些女兵们为了伞花绽放,经历了怎样的磨炼。
体重轻、身体软、手臂没力气、心理素质弱,女兵的每一个“特点”,对伞降训练而言都是难关。作为女兵教练员,我没少因此被战友“调侃”。不可否认,3年训练期间,重重困难挡住了一些女兵冲上云霄的脚步,不少人中途转岗,或是遗憾退役。留下来的队员,一次次感动着我。
按照军事训练大纲要求,女兵标准比男兵低,可她们坚持按男兵标准要求自己。训练前我让男兵把她们练着陆用的沙坑挖松一点,她们却“不领情”:“我们不要特殊照顾。”平台课目最终考核,她们全员通过,优良率达到98%。
队员赵格格在一次吊环训练中落地不稳摔了一跤,左脸蹭在地上,面部受伤。我知道女孩子爱美,怕她这一摔摔出心理阴影,让她停训。伤好后,赵格格还是出现在训练场,并且比以前更大胆,更心细。
选拔示范跳伞员的一次考核中,种子选手唐狄接连失误。看着她涨红的脸,我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调整心态,认真分析队友给她指出的动作偏差,再次走上平台。三跳,三次“良好”,唐狄跻身示范跳伞员行列。回到队伍中,她的目光与我相对,泪水夺眶而出。
伞花渐渐飘落,3年执教的点点滴滴在我脑中一一闪过。抹掉眼泪,我走向已经着陆的女兵们,开始新一轮的指导。
实跳训练结束,20名女兵跳伞员全部完成任务,赵玥以25次跳伞的数量和高水准的判分,当选“优秀跳伞员”。我想起了一位女兵的话。她曾在训练间隙专门找到我:“班长,你劝劝我们队长赵玥,让她别太拼了。你别看她表面没事,其实身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们看着都心疼。”
“勇敢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有所畏惧也能向前。”总结大会上,赵玥作为代表上台发言。
她们的勇敢,也给了我力量。她们已经向合格空降兵迈出重要一步,作为教练员,我一定要带领她们掌握更多伞降技能,成为优秀的空降兵战斗员。
“破防”时刻相拥
翻山越岭爱相随
■新疆军区某工兵团中士李江
来这里“看”我们的人,只有我们的敌人和最爱我们的人。
“我来了……”在机场出口看到接站的我,未婚妻上前抱住我就哭了。
“头疼吗?有没有高原反应?”我赶紧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
“没事,按你说的提前吃了药。”未婚妻止住哭腔,努力冲我挤出了微笑。
我知道这个微笑背后的“苦涩”。我驻守在平均海拔4500米的西藏阿里。这是一个伸手可以摸到天,一年365天都要穿棉衣的地方。我与未婚妻相识3年,家里老人算好日子,打算让我俩国庆节结婚。可我突然接到任务通知,无奈之下决定推迟婚期。未婚妻不同意,执意要在我执行任务前上高原与我在驻地领结婚证。
从老家县城坐大巴赶到市区,从市区坐火车到达兰州搭乘飞机,经过连续两天的舟车劳顿,未婚妻终于到达阿里。她扑进我怀里的那一刻,我轻轻替她抹去眼角的泪水,心疼的同时,心里又暖暖的。“任性”的她,不顾路途劳累,只想在“好日子”与我践行婚约、心手相牵,许我们一个美好的未来,我很感激。
为了迎接未婚妻的到来,我早早就开始精心准备,想给她一个惊喜。士官公寓是单位新建的,屋里沙发、电视、制氧机应有尽有,可以“拎包入住”,战友们也帮我把里里外外布置得十分喜庆。
从机场回营地的路上,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未婚妻的高原反应因海拔不断攀升加重,头痛、恶心甚至呕吐。我拿出随车携带的氧气瓶让她吸氧。看着她惨白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脸色发紫,我心里很是自责,当初就不该同意她上高原。
“这么远来,没想到却成了你的麻烦。”看我懊悔的样子,未婚妻埋怨起自己。我强忍着眼泪紧紧抱住她。车窗外,山风夹杂着雪花和沙土,狠狠地拍打在玻璃上。
到达驻地,天已经黑了,接站的车直接开到餐厅门口。原来,团政委特意叮嘱炊事班为我们做了丰盛的晚餐,并且和政治工作处主任及军医等一行人一直在餐厅等候。
“这是红景天口服液,还有丹参滴丸和高原多维元素片,可以缓解高原反应。”政委把一大包抗高原反应的药递给我的未婚妻。饭桌上,政委不断询问未婚妻的身体状况,打趣地说道:“来这里‘看’我们的人,只有我们的敌人和最爱我们的人。”
听到政委的这句话,我鼻子一酸,眼泪掉进碗里。我不敢让别人看见,低着头一个劲地大口吃饭。
住进公寓,未婚妻看着一应俱全的生活用品以及家具电器,很开心,“没想到,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还能住上这么好的公寓。”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未婚妻坐上单位派的车,来到县城唯一一家照相馆。尽管条件简陋,未婚妻还是激动地在镜子前不停地整理发型和服装,想留下自己最美的模样。在民政局领证时,未婚妻不忘拿出手机拍个不停。那一刻,没有鲜花,没有亲友的祝福,我们却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夜晚,我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妻子,看着这个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夜静得出奇,只有床头的制氧机发出微微声响。满天繁星眨着眼睛,点缀着夜空。
“破防”时刻祭奠
一纸信笺寄思念
■陆军某团医院主管护师吴佳
把忠诚写在边关,忠诚便有了温度。把思念流淌在纸上,思念便有了飞向远方的翅膀。
今年夏天,休假的我带着小女儿回到甘肃武山的父母家中,想让二老帮着照看一下她。几年未见父母,我先问了问他们的身体状况,又和父亲聊起自己将再赴高原参加驻训的事。父亲突然有些激动,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佳佳,你这次上去,再去替我看看叔叔们。我写一封信,你去读给他们听一听。”
“叔叔们”,是父亲长眠在海拔4200米的康西瓦烈士陵园的战友。60年前,17岁的父亲参军入伍到边防,成为一名高原骑兵。一次边境作战中,一枚炮弹落下,父亲失去双手和双腿,身旁的几名战友壮烈牺牲。为了不给国家添负担,父亲选择了退役回乡。
2015年,我曾去看望过“叔叔们”。那一次,我作为医院护士长随部队前往高原驻训。和父亲通电话时得知,他的几位战友安葬在康西瓦烈士陵园。我前往陵园,将烈士的名字一一抄录下来给父亲看。从那之后,父亲就有了一个心愿:有机会去看看老战友,和他们说说话。
回家第二天,我在桌上准备好纸和笔。父亲特意换上一身新衣服,他说:“给战友写信,就是要和他们见面,当然要收拾利索,不能让他们笑话我。”
父亲用残缺的小臂从左到右将信纸铺展,躬下身子,用两支残臂夹起笔,将深深的思念写在信纸上。除了“滴答”的钟表声和“沙沙”的书写声,客厅寂静无声。我也放慢了呼吸的节奏,生怕打扰了父亲。
1个月后,我如期出发,开赴高原。那天清晨,我带上父亲的信件和家乡的松子、麻籽,和战友一同前往康西瓦烈士陵园。
莽莽群山中,眼前出现一座灰黑色的石碑。“小王,从前面立着指示牌的岔路口左转,从山坡向上开!”第二次到康西瓦烈士陵园的我,激动得像带着战友来看望自己的亲人。是的,“叔叔们”是父亲牵挂了半辈子的战友,也是我的亲人。
下车,我们步入陵园。烈士长眠,石碑无声。秦振清烈士的墓碑,映入眼帘。“秦叔叔,我是吴佳,我来看你们了!”我蹲在墓碑前轻轻拭去表面的浮尘,双手紧紧握住墓碑,像握着秦叔叔的双手,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双眼。“2015年看过你们以后,父亲给我讲了很多你们当年的故事,我就特别想你们。我一直觉得我不光是爸爸的女儿,还是你们的女儿……”
“高原的战友们,秦振清同志、罗德勇同志、王全喜同志,你们好吗?我是你们当年的吴排长,你们还能记得吧……”我大声念着父亲的信件,声音在陵园回响,思念在陵园萦绕。
我拨通与父亲的视频电话。屏幕那头,父亲举起右残臂,向战友们敬了一个军礼:“你们好吗?我非常想念你们!”
把忠诚写在边关,忠诚便有了温度。把思念流淌在纸上,思念便有了飞向远方的翅膀。硝烟散去,父亲和他们那一代边防军人的忠诚,早已深深刻进这片雪域高原,融入一代代边防官兵用青春和生命铸就的喀喇昆仑精神。
“破防”时刻斗浪
我自仗“舰”闯深海
■北部战区海军某潜艇支队下士何俊
潜艇兵如果战胜不了风浪,又怎么战胜敌人?
初冬,某海域,北部战区海军某部一艘潜艇隐在静谧的大洋之下,伺机而动……
寒来暑往,训练、考核、选拔……经过系统的专业学习,再到艇队进行实操训练,层层过关后,我作为同年兵里的佼佼者,终于有了跟潜艇出海、走上深海战位的机会。我的脑海里出现无数随潜艇出征的超燃画面,甚至想好了第一次出海归来的激昂感言。可当时的我怎会知道,心里的这些“沸腾”,与在水下的真实感受截然不同。
起初,听到舱室长下达口令,我都能以最快速度完成装备操作,“和岸港训练的操作没什么差别嘛。”海况很好,潜艇的密闭让人感觉不到已置身深海。换岗间隙,我还参加了舱室小活动,为大家即兴表演了一段快板《夸蛟龙》。战友们纷纷喝彩,我也自豪自己成为深海蛟龙的一分子。
“海况马上变差,小何你要有心理准备!”班长丁永祥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我在抗眩晕训练中成绩可是优呢!”十几分钟后,我才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轻巧。
风雪裹挟下的寒潮涌来,海面形成巨大浪差,潜艇速潜至深海,艇内摇晃不已。我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洗衣机,坐下是左摇右摆,起身是一步一软,胃里翻江倒海。我蜷缩在舱底角落里,使劲用头撞舱壁来“减轻”痛苦。
不一会儿,我感觉墙壁变软了。我尝试睁开眼睛,原来是班长将手臂垫在舱壁上。他搂着我,听我低声诉苦:“班长,我太难受了,我不想出海了。”
“这是每个潜艇兵必须要过的第一关。”班长慢慢扶着我躺到床铺上,给我讲起他从新兵下连到战风斗浪的点点滴滴。我渐渐进入梦乡。
睡梦中的我,再一次被剧烈的晃动惊醒。我抓过塑料袋就开始呕吐,隐约间看到班长走过来。我想尝试坐起来,被他制止,“别逞强,慢慢来。”这时,他手中端着一碗热汤面,“胃里早就吐空了吧,这会浪小点了,先把面吃了,才有力气。”
虽然没有食欲,我还是硬着头皮挑起了面,几口下肚,感觉就缓过来了。操作设备的间隙,听老班长们说起他们的“成长之路”。迎风斗浪,是每名潜艇兵的“成人礼”。潜艇隐匿深海待命制敌,随时发出雷霆一击。身为潜艇兵,如果连风浪都战胜不了,何谈完成任务?
梦想,总会在拼搏中变成现实。坚守战位的我圆满完成上百次操作,归航后的总结会上,我被评为“战位标兵”。我的深海“成人礼”在踉跄中度过,接过奖牌,我哭了——这一次,是激动的眼泪。
图①:西部战区陆军某旅女兵跳伞员完成首跳后合影留念。
图②:吴佳在康西瓦烈士陵园祭奠父亲的战友。
图③:李江与妻子在高原驻地留影。
图④:何俊进行损管操演。
本版照片由杨延富、程明阳、张翱宇、茆琳、张利宁、李江摄;制图:扈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