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政府宣布的关税新政再次搅动全球资本市场。4月3日,美国政府启动“对等关税”,对全球主要经济体加征高额关税。次日,中国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宣布对原产于美国的所有进口商品加征34%的关税。受此影响,全球股市迅速反应,标普500指数两日累计下跌逾10%,创下自2020年3月以来最大两日跌幅,欧洲及亚太市场也大幅下挫。
4月9日,美国正式对中国加征50%的关税,累计税率高达104%。中国随即反制,将对美关税提高至84%。随后,特朗普宣称对中国税率进一步提高至125%。表面上看,这些举措似乎是贸易博弈中的施压手段,但实质上可能代表了特朗普政府在制度层面发起的一次路径变革。
历史经验表明,当国际制度收益不再普遍共享时,变革的动力往往来自外部冲击。特朗普的关税政策正体现了这一类型的外部冲击——其背后隐藏的是全球资本秩序重塑的制度锚点。
本文从特朗普政府“对等关税”政策背后的深层逻辑出发,揭示特朗普2.0政策框架及其对制度的冲击路径,探讨中国面临的结构性挑战,并为投资者在这一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提供资产配置参考。
特朗普政府推出的“对等关税”政策震动全球市场。美国对中国新增税率高达34%,累计关税攀升至54%,对欧盟实施20%的对等关税,对巴西、英国实施10%的对等关税,对日本实施24%的对等关税。东南亚、墨西哥等全球制造枢纽也未能幸免,均面临关税大幅上调。
美国财政部长贝森特重申此举旨在纠正长期的贸易逆差,敦促各国保持克制以避免局势升级。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则强调与伙伴沟通,评估影响并保留谈判空间,力求提升竞争力。尽管官方机构试图保持政策模糊性,但市场并未减轻忧虑。
贸易政策一直是塑造全球格局的关键变量。特朗普政府的“对等关税”政策不仅是简单的贸易措施,更是一场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战略重构。它不仅代表着特朗普政府2.0版本政策路线的“再锚定”,更是对战后形成的国际贸易秩序发起的系统性挑战。
透过政治喧嚣,可以看到特朗普政府的动作正在激活全球资本秩序深层次的制度转型路径。各国针对“对等关税”的反制措施,不仅是战术对抗,也是对现行国际贸易与资本流动规则的一次战略性、结构性冲击。
各国对特朗普关税政策的反应呈现出三种分化态势。第一类是选择妥协,如越南和印度,这些国家通过降低对美关税或增加美国商品采购来缓解关税压力。第二类是观望态度,以欧盟为代表,暂时保持克制,优先考虑与美国进行磋商。第三类是直接反制,中国表示将加征同等幅度的关税,并通过限制美企输华等措施进行回应。
当前全球经济环境已与过去40年的全球化时代大相径庭。特朗普2.0的关税政策意图不仅在于贸易谈判的筹码或缩减逆差,更在于通过“反秩序”式的冲击重新激活制度变革的路径。全球主要股指经历了断崖式调整,标普500两日累计跌幅超过10%,沪深300与恒生指数也大幅跳水。
这一轮市场剧烈震荡并非单一政策事件的短期扰动,而是全球资本对潜在制度裂变的本能定价反应。投资者意识到此次冲击的根源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贸易摩擦,而是一次规则基础的重构尝试,全球资产的估值体系开始松动重塑。某种意义上,特朗普2.0的“对等关税”标志着旧有全球资本秩序的终结,一个更具不确定性、分裂化趋势的新周期由此开启。
特朗普推出的“对等关税”政策深刻体现了特朗普2.0执政理念的核心特征——“反秩序性”。特朗普并非具备系统性国家战略构想的政治家,而是一位以交易思维主导政治博弈的机会主义操盘者。其关税政策背后有三条基本驱动逻辑:一是反建制选民的支持,二是个人政治表演的需要,三是争取锈带州选票的关键“政策杠杆”。
这种“反秩序性”有两个支柱:一方面,“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基本盘代表着全球化进程中的“利益损失者”。另一方面,特朗普展现了鲜明的“个人型反建制”特征,通过削弱传统政府机构换取个人权力扩张。这两种“反秩序性”的结合催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治理现象:权力不再嵌入制度,而是将制度转化为个人权力的可交易资源。
特朗普频繁绕过国会使用行政命令、任命亲信担任关键职位而不顾其专业资质、将总统赦免权作为政治交换筹码,都是这种权力重构的具体表现。例如,特朗普团队规划的“美国政府效率部门”(DOGE),表面目标是提高政府效率,实质却是推行制度变革的隐性载体。
可以说,特朗普的执政逻辑正在演变为一种持续创造和强化制度“断点”的过程。通过不断引发政策冲击和危机,迫使全球经济和资本体系进行制度性调整与重新定位。“对等关税”政策正是这样一个激发制度变革的关键“导火索”,不仅撼动了全球贸易体系,更向世界传递出美国不再愿意充当“全球秩序代理人”的明确信号。
在全球秩序重构背景下,全球资本秩序正经历深层次的结构性重塑,贸易结构也面临根本性转变。俄乌冲突引发的地缘政治紧张态势催化了欧洲扩军进程,迫使欧洲国家重新审视自身安全架构。德国政府将军备支出从2022年不足GDP的1.5%提升至2%以上,并设立了1000亿欧元的特别国防基金。这种制造业的“战略性回归”必然伴随着消费紧缩,因为有限资源正从民用向军用转移。
与此同时,中美贸易关系的持续紧张迫使中国寻找新的出口市场,其中欧洲成为重要的替代目的地。面对潜在的“替代性涌入”,欧盟正考虑对中国商品加征关税作为防御性措施。2023年9月,欧盟已对中国电动汽车启动反补贴调查,这可能只是更广泛贸易防御体系构建的开端。
制造业国家之间的竞争也在加剧。越南近期对中国特种钢发起35%的反倾销调查,作为新兴制造业出口国,与中国在某些领域形成直接竞争关系。在全球需求整体萎缩的环境下,这些同处“供应端”的“乙方”制造业国家间的竞争不可避免地趋于白热化,形成典型的“供应端内卷化”现象。
这些变化共同驱动了全球结构的根本性转向:从“全球合作”的专业化分工模式逐步滑向“自保制造”与“本土安全”的相对封闭模式。国际分工的效率导向让位于安全考量,这意味着全球资源配置效率的整体下滑。国际定价权也随之碎片化,由统一的全球市场价格体系转向区域性、分割化的多元价格体系。
“东升西降”这一话题在市场上引发广泛讨论。基于前文逻辑,全球确实正经历一场深刻的秩序重塑。然而,中国的定位远比简单的“东升西降”标签更为复杂——其背后实质是政治影响力与经济发展呈现出的一种结构性分化。
冷战结束后的全球化格局中,中国长期处于“政治受损、经济受益”的特殊地位。美国为首的西方主导的国际秩序,在政治层面强调西方价值观和制度模式,而中国在这一体系中的话语权相对弱势。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经济层面,中国作为“世界工厂”充分收获了全球化红利,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
随着全球秩序的解构与重构,在特朗普政府高举的“对等关税”冲击下,这一格局正发生结构性逆转,转变为“政治获益、经济受损”的新态势。一方面,美国战略收缩、西方内部分歧加剧,为中国创造了扩大国际政治影响力的战略窗口期;另一方面,作为全球最大的出口国和制造业基地,中国经济不可避免地成为全球贸易萎缩的最大受害者之一。
原有全球分工逻辑——“东方生产,西方消费”——正在崩塌,转变为“全球竞相生产,消费整体萎缩”的困局。数据显示,2023年中国对美出口额同比下降13.50%,特朗普新关税政策将进一步加剧这一下行趋势。
中国企业近年来构建的“转口替代链条”也面临冲击。过去几年,为规避美国关税壁垒,中国企业通过在越南、墨西哥等国设立生产基地,再向美国出口的方式构建了部分转口贸易等替代性出口路径。然而,特朗普的新关税政策明确瞄准了这一环节,对墨西哥、越南等“转口国”也实施了新的关税措施,切断了这条规避路径。
当前美国消费占全球消费近1/3。在美国这一“甲方需求市场”收缩的情况下,中国、越南、墨西哥等“乙方”制造国之间的竞争将进一步加剧。当多个供应商争夺萎缩的市场份额时,价格战和恶性竞争成为不可避免的结果。这种状况与1930年代贸易战引发的全球贸易链式崩塌颇为相似——一个国家的保护主义措施引发连锁反应,并最终导致全球贸易总量的大幅萎缩。
随着特朗普关税政策全面发力,我国出口导向型经济模式受到严重冲击,贸易顺差空间被大幅压缩,产业链“去中国化”步伐加快。然而,这一经济领域的挑战恰恰伴随着中国政治地位的潜在提升:当美国从全球秩序“维护者”主动转变为“破坏者”,其长期构建的多边体系必然面临合法性危机。在这一进程中,中国作为稳定的大国力量,贸易经济受损的同时政治地位或出现抬升。
特朗普的“对等关税”政策在制度上与1930年代的霍利-斯穆特关税法案形成了高度镜像。无论从出台背景、政策动因,还是市场反馈路径来看,都呈现出令人警醒的相似性。1930年,该法案正式生效,将美国进口商品的平均关税率提高至历史性高点59.1%,覆盖范围超过20,000种进口商品。该法案原本设计初衷是保护美国农民和制造业免受外国竞争,但实际效果却是引发了全球范围内的报复性关税潮,导致全球贸易在1929年至1934年间萎缩约66%,大幅加深了大萧条的深度和持续时间。
值得注意的是,当时的美国经济结构与当下中国之间,在产业构成上具备可比性:制造业占比高、产能扩张持续、对外出口依赖显著。1929年,美国制造业产值占全球约30%,制造业在GDP中的占比超过25%。当时美国的经济结构同样高度依赖外部市场来消化过剩产能,出口贸易在经济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与之形成对照的是彼时的英国。作为率先完成工业化的经济体,英国在1929年前后已呈现出制造业“相对退化、服务化提前”的结构性转型趋势。制造业虽然在比重上走弱,但国内消费市场更为成熟,对外贸的依存度也相对较低。这使得英国在全球贸易塌陷背景下,具备更强的内生修复能力。
关税战爆发后的恢复节奏也印证了这一结构差异:英国在1932年工业产出触底后,于1934年基本回升至危机前水平,1937年完成了关键产业的再配置。而美国在1929至1933年间遭遇近三成GDP萎缩,尽管罗斯福新政推动阶段性回升,1937年短暂接近1929年峰值,但财政与货币政策的同步收紧迅速引发“二次衰退”,复苏之路更为漫长曲折。直到二战军工体系全面动员,美国才真正完成全面经济复苏。
这一对比充分说明,在贸易战冲击下,消费主导型经济结构的适应能力与韧性明显强于高度依赖出口的制造业经济体。这对当前中国所面临的困境具有高度映射性——外部需求系统性压缩,出口导向的制造链条面临终端收缩,重建有效、持续内需动力成为中国宏观政策调适的核心挑战。
历史经验表明,在“关税螺旋”中,产能过剩国往往承受更大外部冲击,内需占比更高的经济体则具备更大的缓冲能力。对于当前中国而言,这既是风险提醒,也意味着政策调整与资产配置的关键方向:必须加快结构转型、加强安全资产配置逻辑,同时为中长期可能的贸易与资本冲突准备充足政策工具与资源储备。
当然,1930年代与当下的环境并不完全对等。全球金融基础设施、政策干预能力和跨国协调机制已显著强化,为危机控制提供了更高的上限。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忽视结构层面的风险连锁。特朗普所代表的“关税工具化”趋势,一旦与产业安全、资本控制等政策方向交叉演化,可能触发的连锁反应不应被低估。
在全球贸易格局急剧变革的背景下,资产配置正经历根本性转型。随着特朗普“对等关税”政策引发国际秩序重构,投资环境已从追求增长机会转向寻求稳定防御。市场核心逻辑明显转变为“反秩序→安全资产溢价”,安全属性与流动性管理现已超越增长潜力成为投资决策的首要考量。
这一趋势反映了更深层次的转变:投资框架从传统的“增长/价值”二元思维迁移至“安全/流动性优先”的新模式。在这种环境下,具备确定性现金流、低政治敏感度及强流动性特征的资产将获得估值溢价。投资者需要构建更加均衡、防御性的投资组合,同时保持充足流动性以应对市场波动与结构性变化。
基于此,建议投资者围绕“制度重估-安全加码-避险主线”思路进行中期资产配置。在节奏上,建议近期以防守为主,关注美债收益率波动与国内流动性调整;中期布局制造链重估机会,关注国内政策对冲力度;远期密切跟踪关税造成的影响冲击程度及国内对冲政策成效。
在具体投资方向上,识别出五类具备安全属性的资产主线:黄金及相关产业、稀土及特种钢材、电力设备与电网、核电相关产业链、国防军工相关安全产业。这些领域在制度转型期将表现出色,具有显著的投资价值。
风险提示包括:特朗普政策不确定性超预期、全球制造链断裂速度超预期、金融系统风险超预期、国内经济复苏节奏不及预期、地缘政治风险加剧等。(责任编辑:张蕾 TT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