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11月19日，俄乌冲突即将迎来第1000天。美国《华尔街日报》调查了俄罗斯人为何接受这种消耗战背后的经济原因。

报道表示，俄罗斯发动战争现在是一种理性的经济选择。俄罗斯政府正在提供高薪和奖金来吸引兵源。在俄罗斯一些最贫穷的地区，军人的工资高达平均水平的五倍。而在前线牺牲的军人家属会从俄罗斯政府那里获得巨额补偿金。这些抚恤金反过来推动了经济，让俄罗斯贫困地区存款增加，新建住房。这让俄罗斯适应了这种残酷的“战争经济学”。

一个布里亚特地区的母亲和她的女儿，一起悼念他们死在俄乌前线的儿子华尔街日报

俄罗斯经济学家弗拉季斯拉夫·伊诺泽姆采夫（Vladislav Inozemtsev）计算出，一名35岁的男子在战场上战斗了一年，然后阵亡，他的家人将从他的士兵工资和死亡抚恤金中获得约1450万卢布，相当于15万美元。这比他在某些地区作为平民工作到60岁所能挣到的总和还要多。家属也有资格获得其他奖金和保险赔付。

伊诺泽姆采夫把这种现象称为“死亡经济学”，他这样总结说：“从经济上讲，上前线，一年后被杀，比这个人一辈子生活更有利可图。”

战争带来了更高的收入，自冲突爆发以来，俄罗斯政府将军费开支提高到苏联解体后的最高水平，抵消了西方制裁的一些影响。俄军的军工厂昼夜不停地工作，提供就业机会和高工资。

而抚恤金则反过来又改善了经济。由于俄军阵亡人数不低，整体抚恤金支出也大幅度增加。从2023年6月份到2024年6月份，俄罗斯支付的阵亡抚恤金总计高达约300亿美元。

这些抚恤金为俄罗斯一些最贫穷的地区注入了财富，以换取源源不断的士兵参加战争。官方统计数据显示，俄罗斯的贫困水平目前处于1995年开始收集数据以来的最低水平。人们对参军意味着什么的看法也发生了转变。

多年来，许多俄罗斯人认为，去苏联解体后的军队服役是那些没有才能、无法胜任技术岗位的人干的。在之前大部分时间里，由于没有大规模战争，大多数人都坐在军事基地里填写文件，或者做一些卑微的工作。

但乌克兰冲突改变了那些愿意战斗的人的命运，不仅提高了他们的收入，还提高了他们的社会地位。俄罗斯政府启动了一项名为“英雄时代”（Time of Heroes）的新项目，旨在培训服役人员退伍后担任政府职务。

而在普京的支持下，一批“新精英”军人脱颖而出。这些战争英雄享受着无数的福利，并能快速进入政界。这些激励措施有助于缓和由收入不平等引发的社会紧张局势，这是此前俄罗斯总统令和收入再分配计划无法做到的。

俄罗斯境外的独立机构列瓦达中心的调查显示，认为国家正朝着正确方向前进的俄罗斯人比例显著增加。

除了经济地位，俄罗斯方面还改善了社会地位。俄罗斯总统普京曾公开宣扬这样一种观念：死在前线比在俄罗斯贫困的城镇过着悲惨的生活更有价值。

普京在22年11月会见在战争中失去儿子的俄罗斯妇女时说：“失去亲人是一个巨大的悲剧，一个无法填补的空白。”

但他同时也这样对其中一位母亲说：“但另有些人浑浑噩噩地活着，当他们死于伏特加或其他东西时，其他人不会清楚他们是怎么死的。但你儿子现在永远活了下去，你明白吗？他完成了他的目标。”

一些俄罗斯官员积极推广从战争中死亡中获得经济利益的想法。俄罗斯远东地区一个州长在一次有关加大支持受战争影响儿童的会议上说：“一个孩子应该明白：是的，你的父亲进行了英勇的行动，他死了，但由于他的英勇行为，我有了一套公寓，这会让孩子们更加爱国。”

西方宣称，自战争开始以来，俄罗斯伤亡人数已超过60万。为了抵消这些损失并激励招募，政府向在乌克兰作战的士兵发放了21万卢布（约合2140美元）的最低月薪，大大高于全国7.5万卢布的平均工资水平。参加进攻性军事行动和战场战功的士兵还会获得进一步的奖金。地方政府也会给予额外的奖励。阵亡士兵的家属可以获得超过1500万卢布（15万美元）的联邦、地区和保险赔偿。

英国国防部9月表示，这样做的结果是，俄罗斯目前每天能够招募约1000名士兵。它说：“薪酬的增加可能会让俄军在2024年持续征召1000人。”但英国人坚持宣称俄罗斯的伤亡是不可持续。

高军费的代价

但巨额的军费支出也有其代价。俄罗斯法院曾审理过一些人提起的诉讼，这些人指控他人试图窃取他们与战争有关的赔偿金，或者抱怨一个长期失踪的亲戚再次出现，试图要求从儿子死亡应得的赔偿金中分得一杯羹。其中一些纠纷一直闹到了俄罗斯最高法院。

在俄罗斯中部的一个案例中，一名男子欺骗一名妇女交出了她的银行卡，并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提取了相当于4500美元的款项，这是她在乌克兰因丈夫去世而收到的赔款的一部分。在与西伯利亚接壤的科米共和国（Komi Republic）的另一起诉讼中，一名法官裁定，一名男子没有资格为他死去的儿子领取赔偿金，因为他已经超过15年没有和儿子说话了，“对儿子的命运毫不关心，不工作，过着反社会的生活方式”。 

流向军人家属的钱也可能带来经济风险。根据俄罗斯一非官方研究机构的分析，在截至2024年6月的一年中，这些抚恤金支出约占国家支出的8%，这扩大了俄罗斯预算赤字。这些支出造成了困扰俄罗斯的高通货膨胀率，导致俄罗斯央行将利率提高到接近创纪录的21%。

越来越多的男性走上前线加剧了劳动力短缺，导致雇主缺少焊工、司机和建筑工人。

但有些地区经济火热。在俄罗斯的内陆地区，战争支出却带来了巨大的变化。俄罗斯偏远的图瓦地区的贫困率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三倍。中央银行数据显示，在贫困率是全国平均水平三倍的偏远地区图瓦，自22年1月份（冲突前1个月）以来，银行存款增长了151%。这是俄罗斯最高的增幅，这表明人们有能力存下大量的钱。

该地区也正处于创纪录的建筑热潮中，在该地区首府克孜勒（Kyzyl）出现了新的多层住宅小区。这几乎就像是整整一代人在海外找到了工作，现在正在寄回汇款。最贫困地区的人们也在增加消费：官方统计数据显示，在俄罗斯南部的阿尔泰地区，餐馆和酒吧的收入今年比去年增长了56%，而俄罗斯全国的增幅为9%。

芬兰银行转型经济研究所（Bank of Finland Institute for Economies inTransition）高级顾问劳拉·索兰科（Laura Solanko）说。她研究了战争支出的影响。 “从战争中受益最多的是俄罗斯最贫穷的地区，从历史上看，那里的人很少有这样的机会，所以变化的速度非常快。” 

这场战争如何改变了俄罗斯人的生活，最明显的例子之一是布里亚特的生活，这是西伯利亚东部的一个多山地区，在地理上远离俄罗斯首都，以至于许多居民认为自己在身份上更接近他们所在地区边界的北蒙古部分地区。对战争伤亡进行研究的境外反俄媒体Mediazona称，2022年9月宣布的动员运动引发了布里亚特的社会动荡，该地区派遣了数万人前往乌克兰作战，截至今年10月，该地区至少有1719人死亡。

布里亚特的当地新闻网站每天都会发布几则战死沙场的讣告。出身于布里亚特，现居俄罗斯境外的研究员亚历山德拉·加尔马扎波娃她说，这些死亡基本上被接受了。她说：“我们预计，随着遗骸被运回布里亚特，人们会开始抗议战争。但结果却适得其反。”

但战争为这个地区带来的巨额财富积累可能有助于解释其中的原因：自2022年1月以来，布里亚特的银行存款增长了81%。今年，住宅建设增长了32%，而全国平均水平仅为2%。

54岁的柳德米拉（Lyudmila）住在距离蒙古边境仅25英里的布里亚特一个小村庄，她在战争中失去了儿子和丈夫。她说，这个村庄的另外五名男子在乌克兰死亡。柳德米拉花了数年积蓄，在乌兰乌德地区首府为家人买了一套公寓。她从两名男子的死亡中得到的赔偿让她有可能在那里买了两套公寓，还为她的女儿阿丽娜买了一辆车。

柳德米拉说：“这些钱是我儿子和丈夫用鲜血挣来的。”她组织了这两场相隔四个月的葬礼，并花钱在当地的墓地里为每个人立了一座雕像。在乡村学校的建筑上，她花钱安装了两块纪念牌，纪念在乌克兰被杀害的“英雄”。柳德米拉拒绝透露她收到的赔偿金额，但她说，这笔钱附带了一枚献给她家人的国家奖章，上面写着：“献给为俄罗斯献出生命的战士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