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子阳孙子洋张淙嵛郭昊东

不久前，普利策奖得主，美国资深调查记者西摩·赫什（Seymour Hersh）撰文称“美国总统拜登下令炸掉了北溪管道”，该消息迅速在全世界范围内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是谁破坏了北溪二号”众说纷纭，索赔、制裁的要求呼之即出，分析和报道层出不穷。这是自去年9月26日丹麦媒体发现“北溪二号”管道泄漏以来，该事件的又一次发酵。在当今俄乌冲突的背景下，“北溪二号”的破坏事件始末是怎样的？究竟会对相关国家乃至世界格局产生什么后果呢？

图 1撰文记者西摩·赫什（Seymour Hersh）

“北溪”——一拍即合的生意

“北溪”（NordStream）是2000年以来德国历届政府和俄罗斯协商建设的天然气运输管道，于2011年11月8日投入使用（北溪I号管线）。该管线东起俄罗斯列宁格勒州港市维堡（Выборг），途径波罗的海，西达德国东北部海滨城市卢布明（Lubmin）。北溪II号作为“北溪”项目的延续，源于欧盟近年来对天然气的更大需求，也于2021年完成了大部建设，准备投入使用。“北溪”项目代表了俄罗斯和欧盟（主要是德国）协商双赢的商业合作，也体现了21世纪以来俄罗斯拉拢欧洲的战略风向。

图2“北溪”项目概念图

实际上，早在1995年，由于为欧洲输送天然气的原“兄弟管道”途径乌克兰，而乌克兰多届政府对俄态度强硬，这迫使俄罗斯开始布局“直通车”式的对欧洲各国的管道天然气交易，俄罗斯计划由海路铺设管道，绕过乌克兰直通欧洲，这便是“北溪”以及途径黑海运达保加利亚的“南溪”管道的雏形。在工程可行性论证和政府协商过后南北两条管道分别于2007年和2005年开工建设，并分别于2015年和2011年建成启用。

由于大量廉价的俄罗斯天然气进入德国，使得德国乃至西欧国家的能源结构发生了改变，2020年德国能源结构中天然气消费占比就已经达到了24%，并且消费量中大部分是依赖俄罗斯进口的天然气。尽管德国前总理默克尔一再强调“北溪”是经济项目不是政治项目，“北溪”的投入使用仍然遭到很多既得利益国家的反对，例如波兰认为“北溪”会挤兑波兰的天然气贸易，并能使俄罗斯在不断供德国的条件下发起对波兰的能源制裁，他们认为“北溪”项目比肩臭名昭著的瓜分波兰的莫洛托夫—里宾特洛甫条约；美国认为德国作为欧盟的主要国家，对俄罗斯能源产生依赖会动摇美国在欧洲的政治影响力。但是德国需要廉价能源并带领欧盟摆脱美国控制，俄罗斯需要稳定外汇，两者一拍即合的条件下，尽管多方反对，“北溪”仍然完工并投产。它的使用在一段时间内为德国的先进制造业和运输行业乃至经济产生过积极影响，是21世纪俄德合作的结晶。

图3俄德合作

制裁——进退维艰的舞台

俄乌冲突之前，美国就警告过要对俄罗斯发起制裁，制裁领域方方面面，最重要打击的部分之一便是俄罗斯的能源行业，因为该行业每年能为俄罗斯赚得高昂外汇。美国总统拜登在冲突之前，接受采访时说：“如果他们敢动用武力，那么‘北溪II’将不复存在”，当被问及如何终止这个由德国而不是美国牵头的项目时，他说“相信我，我们会说到做到”

图4“北溪”海底管道泄露天然气

美国在冲突爆发后迅速反应，联合北约各国以及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家发起对俄罗斯的一轮又一轮的制裁，作为俄能源贸易龙头的天然气赫然在列。但是德国等长时期依靠“北溪”能源的国家无法在短期内转换能源结构，产业以及经济遭受了巨大损失，其体现在所有产品的物价上涨以及高通货膨胀上。由于跟进制裁，德国的制造业需要提供高额成本来购买天然气，这大大加强了企业负担，让一些优势产品的竞争力下降，这些都要由德国政府买单。由于俄罗斯提出“不友好国家”要用卢布结算能源交易，德国政府和中央银行不得不调整外汇，大量购入卢布，这也无形中为本就遭受打击的德国经济雪上加霜。

图5德国总理舒尔茨接受CNN采访

由于俄乌冲突持续进行，德国无法短期内调整能源结构，于是仍在向俄罗斯通过“北溪”等途径购买天然气以维持国内供需稳定，这与一些国家的利益不符。2022年9月27日，丹麦首相弗雷泽里克森表示：“根据丹麦相关机构的综合评估，“北溪”天然气管道泄漏并非“事故”而是“蓄意破坏””。当年11月18日，瑞典安全局声明称：“瑞典安全部门对于‘北溪-2’管道的调查证实，这是一起‘严重的破坏行为’，并在管道上发现爆炸物痕迹”，今年2月8日，美国记者西摩·赫什报道说，在波罗的海行动22（Baltops 22）军事演习中，美军潜水员秘密地在“北溪”管道上安装了炸药，炸断了“北溪二号”管道。这一切证据似乎都指向一个国家——美国。

能源——地缘战略之变局

无论是否是美军在总统的授意下摧毁了俄德能源通道，其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在俄乌冲突持续进行的当下，“北溪”管道停摆可能意味着地区国际形势的改变。

（一）德国困局

“北溪”的破坏意味着德国能源依赖转移。美国倚靠其丰富的油气资源库存和开采量，抓住德国能源窘境，以四倍的价格出售液化天然气给德国，赚取了高额利润。可以预见的是，德国因高价能源会导致全方位的通货膨胀甚至财政危机，由于大部分供给工业的天然气骤然涨价，德国在国际上占有份额的老牌工业产品将不可避免的失去一定的竞争优势。对德国的经济会产生巨大影响。而美国近年来实施的产业回流政策就有望在欧洲率先找到突破口。

图6“北溪II”海底管线概念图

由于无法短期内清零对天然气的需求，德国需要长时间进口美国天然气。作为欧洲联盟的核心国家，能源命脉再次被美国掌握，美国就可以更好地抓手欧洲，以德国为中心，压下欧洲各国近年来日益增长的反美情绪和独立意识。德国作为欧盟核心带领欧洲走向区域一体化和独立自主地找回区域话语权的时间将被延长。通过能源控制，“北约”将继续作为凌驾于欧盟之上的军事存在，延长美国在欧洲各国的话语权以及维持其在欧洲各国的驻军。

图7欧盟旗帜

或许德国在今后一段时间内会调整其产业结构，以更加绿色，更加自主可控的可再生能源来摆脱对化石燃料的进口依赖，届时，德国和欧盟才能慢慢地真正走出自己的道路。

（二）俄国破局

发展了几十年的以能源出口为靶向的经济结构已经无法与西方国家继续合作下去，俄罗斯的自然资源储备将会更多地流入有一定自主权的第三世界国家，例如印度，以此来维持其能源贸易收入和对经济的贡献。

优质油气资源无法出口欧洲就意味着俄罗斯失去了在欧盟的抓手，在欧洲国家内部很难再找到合作伙伴，无论是从经济上还是政治上。面对北约的步步紧逼，正面面对的欧洲已经接近与其完全脱钩，俄罗斯在欧洲的话语权将会被大幅削弱，贸易利益将变得接近无从下手。俄罗斯自苏联解体以来对欧友好的战略或将打破重塑，以更加谨慎和敌对的态度面对欧洲。

图8普京与天然气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