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考消息特稿｜记者一线观察：俄乌冲突一周年，和平前景仍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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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乌冲突一周年，和平前景仍渺茫

文/本报驻莫斯科记者

刘恺

驻基辅记者

李东旭

在乌克兰危机升级满一年之际，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国情咨文，重申将“一步一步、认真慎重和有始有终”地完成特别军事行动的任务，还宣布俄方暂停参与《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美国总统拜登突访乌克兰，高调宣布新一轮对乌军援；欧盟出台第十轮对俄制裁；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强调近来收到西方释放的“强烈信号”，将战斗到底……种种迹象表明，乌克兰危机的和平解决依然前景渺茫。

这场危机对世界的影响极为深远，它危及地区乃至全球安全，激化欧洲地缘政治矛盾，加剧全球能源和粮食危机，推动世界格局加速演进。一年来，战火导致大量人员伤亡，成千上万民众流离失所，俄罗斯和乌克兰社会经济民生遭受重创，世界经济复苏的不确定性增加。短时间内，俄乌双方都缺乏彻底战胜对手的能力，也难以弥合和谈立场的根本分歧。而美西方扩大对乌军援，势将拖延冲突进程，使战场更加血腥。

胶着的战事

2022年2月24日，普京下令在乌克兰开展特别军事行动。过去一年，战场形势多次经历剧烈震荡和重大变化，基本划分为俄军全面进攻——乌军反攻——俄军防御——俄军重新占据主动等几个阶段。战事开启之初，俄军长驱直入一度“围攻”乌克兰首都基辅。和谈启动之后，俄军去年4月初撤离基辅等地，将战场重心转往顿巴斯和乌南部地区。谈判破裂后，双方展开激烈战斗。到8月份，俄军在战场占据总体优势，控制大片区域。从8月底9月初开始，乌军在美西方支持下发动反攻，重新控制赫尔松州部分地区和哈尔科夫州，并将战线推回到卢甘斯克等地。乌方一年来进行多轮征兵，以弥补前线人员损失，又积极从美西方争取到大量经济和军事援助。

2月18日，在马里乌波尔，当地居民走过被损坏的建筑。（维克托摄）

为争夺战场主动，普京去年9月21日签署在俄进行部分动员法令，征召30万名预备役人员。9月23日至27日，卢甘斯克、顿涅茨克、赫尔松、扎波罗热四地举行入俄公投。去年10月初至今，俄军两次“换帅”，不断升级指挥层，持续对乌克兰军事、通信、能源基础设施进行远程导弹精准打击和无人机袭击。截至目前，俄军守住顿巴斯等地战线后积极反攻，在夺取索列达尔后对乌军在顿巴斯的重要据点巴赫穆特形成围攻之势，俄军事专家普遍认为，其控制权易手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当前，俄乌双方战线超过800多公里，双方都在重新部署兵力。观察人士普遍指出，在冬季结束以后，很有可能爆发一场“春季攻势”。不过从目前战场态势看，乌方主守，发起“春季攻势”更有可能是俄方。乌总统泽连斯基今年2月16日表示，俄军将从多个方向对乌发起大规模攻势。美西方也在渲染俄军在俄乌冲突一周年到来之际将再次发动全面进攻。2月11日，美国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战略沟通协调员约翰·柯比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目前尚未发现俄军形成大规模进攻梯队，但随着春季临近，敌对行动可能加剧。他认为，俄军将利用冬季完成军队的补给和人员补充，并在春季发起新攻势。

当前，俄罗斯动员的补充兵力基本完成训练。俄军吸取此前因西方侦察和通信优势导致俄军部队和人员损失的教训，近来进行战场伪装和隐蔽，规避美国和北约军机侦察、卫星监控、通信探测监听，以达到隐藏兵力动向的目的。

反观乌军，由于兵员不足、弹药短缺、西方援助的重型装备尚未到位，乌方原计划在2月底发起的大规模反攻可能被迫推迟。自2022年11月以来，随着前线战事吃紧，乌政府加大征兵力度，尤其是外喀尔巴阡州等西部地区的征兵力度最大。记者在基辅等大城市看到，街上很多地方张贴有征兵广告。但当前乌民众参军意愿不高，民众对富人和权力阶层逃避兵役的不满情绪日渐高涨。在俄军即将发起大规模攻势的压力下，乌兵力短缺问题愈发严峻。此外，乌军弹药短缺问题也日益突出。

美国总统拜登2月20日突访基辅，宣布对乌克兰提供价值5亿美元的新一轮军事援助。在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大力支持下，乌方的战斗意志依然十分强烈，希望尽快得到西方重型武器装备后，能够适时发起反击。

乌克兰危机有着复杂的历史经纬，集中体现欧洲安全架构失灵和地缘政治矛盾，更是俄罗斯与美西方深度博弈的产物。美国为维护自身霸权，通过北约东扩不断挤压俄罗斯战略生存空间，导致俄乌矛盾不断升级。战事爆发后，美国又不断推波助澜，扩大对乌军援。可以说，冲突延宕一年，烈度不断上升，美国难辞其咎。

受创的经济

乌克兰危机不仅重创俄乌两国经济，也对全球经济带来巨大冲击。

一年来，美国裹挟西方对俄罗斯进行极限制裁，大量西方公司撤出俄市场或暂停在俄业务。作为俄罗斯支柱产业的能源行业遭到西方全面打压，油气出口受阻，对预算收入形成不小压力。俄罗斯联邦国家统计局2月20日公布的数据显示，去年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GDP）下滑2.1%。今年俄经济或将延续萎缩态势。不过，俄政府在过去一年通过出台“卢布结算令”“平行进口”等危机应对和反制措施，并凭借能源、粮食禀赋确保本国经济没有被制裁击垮。比如，2022年俄石油、液化天然气出口量均实现增长，全年油气领域预算收入同比增长28%，增量为2.5万亿卢布（约合333亿美元）。但今年，随着西方限价令的生效，俄罗斯寻找油气出口新市场的压力不断增大。

2022年11月16日，乌克兰军队医疗人员和志愿者向赫尔松市民发放食物和药品。（罗曼·佩图什科夫摄）

而乌克兰经济过去一年经历断崖式下跌，全年GDP同比下降30.4%，400多家工业企业和一半的能源基础设施被摧毁或受损，其农业、钢铁等支柱产业面临全面停产风险。去年8月乌政府预计，仅基础设施重建就需要6000亿至8000亿美元。乌克兰一半的预算收入靠西方资金注入，未来将更加依赖美欧输血，今年大概需要395亿至570亿美元的外部贷款。经济人士普遍预计，由于战火延续，今年乌克兰经济前景黯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乌克兰经济将下滑12.5%，通货膨胀率将高达40%。而世界银行预测，到2023年底，乌克兰将有55%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乌克兰危机还产生了巨大的外溢效应，凸显全球能源和粮食供应短缺等问题，欧洲、中东、非洲等多地民生遭受严重影响。比如在粮食供应问题上，由于俄罗斯和乌克兰都是重要粮食出口国，俄罗斯还是重要化肥出口国，冲突导致国际粮价攀升，粮食危机加剧。在美联储持续激进加息和美元升值背景下，非洲、中东、南亚和拉美一些国家进口粮食的财政负担明显加重，脆弱群体的粮食安全进一步受到威胁。

而欧盟跟随美国对俄实施多轮制裁，导致欧洲各国能源价格飙升，近一年来通胀高企，民众生活成本上升，欧洲“去工业化”加速，还引发部分国家民众走上街头，行业罢工潮涌现，一些国家还出现执政危机。

面对欧洲能源供应短缺，美国坐地起价大发盟友横财，同时出台《通胀削减法案》，以“掏空”欧洲制造业的方式“保护”美国制造业。不过，大发“战争财”的美国也遭遇“反噬”。面对通胀加剧，美联储开启疯狂加息模式，以祸害全球的方式转移自身危机，结果却是物价居高不下，消费支出疲软，经济前景黯淡。

受高通胀、乌克兰危机等不利因素影响，2023年世界经济复苏前景充满不确定性。世界银行今年年初发布的《全球经济展望》报告指出，全球经济正“危险地接近陷入衰退的程度”。

难觅的和平

目前，俄乌和谈立场并无拉近迹象。俄方指出“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早已不是俄罗斯总统普京的谈判对象”。而泽连斯基早在去年10月就签署法令，禁止与普京进行谈判。展望2023年，乌克兰危机的和平解决依然前景渺茫。

在谈判立场上，俄乌南辕北辙。一个要求承认“四地入俄”等乌克兰局势“新现实”，且强调克里米亚归属不在讨论范围之内；一个坚持俄完全撤军、恢复2014年以前的乌领土。迥异的立场反映的是双方都没有准备好重启谈判。即使谈判重启，也可能更多是政治需要，很难有实质性和解。

2022年12月12日，工作人员在顿涅茨克一座遭袭的市场查看情况。（维克托摄）

泽连斯基去年年底访问美国，今年2月初又访问欧洲，其主要目的就是从西方争取援助，希望在战场上与俄罗斯一决胜负，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不断“拱火浇油”，推升冲突烈度。普京在2月21日发表的国情咨文中强调，俄方曾努力以和平方式解决顿巴斯问题，但西方争取和平的声明变成了谎言。

在一定程度上，西方军援成为影响战事走向的“关键变量”。西方军援武器装备的升级，客观上增强了乌方对抗俄方的底气。过去一年，以美国为首的北约一再越过俄方设定的“红线”，已经提供或决定输乌的武器包含“海马斯”多管火箭炮系统、“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和“豹”式坦克、远程火箭弹等。而最近，美国和其他国家不断扩大对乌军援，意在为冲突升级做准备。

西方正在积极帮助培养乌军人员，包括对先进武器装备的使用培训。不过，乌克兰军事专家米哈伊尔·日罗霍夫认为，西方先进坦克大量出现在战场前线并非易事，熟练使用和作战协调训练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俄罗斯军事专家罗斯季斯拉夫·伊先科认为，从乌方提出请求到实际交付，往往需要半年到一年时间。当前乌克兰最宝贵的资源就是时间，需要用时间换空间。

另一方面，美西方并没有决心直接下场与俄罗斯发生直接军事对抗。2月15日，前驻阿富汗美军和北约国际安全援助部队最高指挥官斯坦利·麦克里斯特尔在基辅举行的犹太人论坛上表示，西方和乌克兰在军援问题上存在矛盾，西方担心快速、大规模提供援助会刺激俄罗斯做出“过激反应”，最终导致西方不愿看到的结果。因此在援助和对俄冲突上，西方坚持“挤牙膏”式缓慢升级的策略。

可以预计，北约方面将坚持对乌援助，但竭力避免冲突失控。2月13日，北约副秘书长米尔恰·杰瓦讷在出席慕尼黑安全会议时表示，尽管北约在各个方面都“强”于俄方，但北约非常谨慎地避免与俄罗斯直接对抗的风险，“北约必须防止卷入与俄罗斯的战争，但必须确保俄军在乌克兰被击败”。

今年是影响乌克兰危机走向的关键一年。明年俄罗斯和美国都将迎来总统大选。对俄方来说，如果能在大选前达成特别军事行动目标并结束冲突，对提升普京的支持率和胜选率大有帮助。西方看准这一点，会大力援助乌军进行反击，试图借此影响俄选情。而美国执政党民主党为了迎合内部政治需要，特别是为回应共和党质疑，可能会催促乌方在战场争取更大战果。

乌克兰危机不会永无休止。正如俄罗斯政治评论家米哈伊尔·罗斯托夫斯基所说，目前俄、乌及美西方“根本没有妥协的余地，来达成或多或少能令各方接受的共识，每一方都决心继续施压”，在真正坐到谈判桌前，冲突各方还打算在战场上一较高低。（参与采写：

黄河、华迪、陈汀、赵冰、耿鹏宇、安晓萌

）

刊于《参考消息》2023年2月23日第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