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斌曾是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常务副书记、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及中国宏观经济论坛主要成员。他认为,“对等关税”政策试图强行调整美国经济的内外循环路径,改变现有的内外循环方式,重新平衡美国实体经济(制造业)和美元货币体系,这涉及全球产供链和美元货币体系运行方式的改变,可能引发一场世纪大博弈,对全球经济构成重大风险。
“对等关税”被视作一场世纪大博弈的原因有三。首先,该政策是在美国宣布进入国家紧急状态时签署的。其次,它几乎不区分地缘政治盟友关系,直接将美国置于世界的对立面,对所有国家征收10%的基准关税,并对贸易顺差国征收更高的个性化关税。最后,其直接目的是降低美国货物贸易赤字,而大规模降低贸易赤字会冲击现有全球产供链,导致部分产供链被迫重构,甚至引发全球产供链的大规模调整。此外,美国大规模外部再平衡将减少以贸易逆差形式输出的美元,导致全球美元流动性收紧,影响现有美元货币体系的运行方式。
美国奉行“美国优先”,单方面做出近乎疯狂的改变,严重破坏了基于规则的全球多边经贸秩序,危害世界经济的平稳运行。美国认为,巨额贸易赤字危及国家安全,全世界都在占美国便宜。从美国经济内外循环的方式和财务账单来看,如果美国人仅靠美元货币体系“过度特权”的“借鸡生蛋”模式,从全世界借钱还能获取投资正净收益,那么美国为何要改变?答案是:“过度特权”运行模式基本走到尽头,美国需要重新校准经济内外循环路径,再平衡实体经济和美元货币体系。
这种再平衡意味着美国不会放弃美元货币体系,但要降低“过度特权”带来的不可逆风险。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末,美国对外净头寸达到惊人的-26.2万亿美元,占同年GDP的比例高达近90%。次贷危机后,美国一方面推动制造业回流,另一方面贸易逆差却在扩大。原因可能是市场化的“人性”:如果能轻松消费到世界商品,何必辛苦生产。
美国充分利用了美元货币体系,在次贷危机和疫情冲击后,美联储两次大规模扩表,通过印钞发行货币,最终形成购买力。这些资金流向家庭增加消费,流向企业加大投资。这形成了历史上美元货币体系全球循环的两次大变化,导致美国对外投资负净头寸急剧上升。然而,随着投资规模膨胀,边际收益递减、高通胀高利率背景下的强美元等因素共同作用,导致美国利用美元货币体系“借鸡生蛋”的“过度特权”几乎骤然停止。
依据BEA提供的数据,2024年美国初次账户平衡首次出现亏损。对外投资净收益对冲货物贸易逆差的作用也在下降,服务贸易顺差的对冲比例也明显下降。因此,解决美国巨额货物贸易赤字的方法可能是美国本土生产,这可能会导致全球产供链持续重构。
另外,美元货币体系运行方式也需要“校准”。美国不会放弃“过度特权”,但会适度缩减对外投资负净头寸的规模。假定“对等关税”带来美国对外贸易赤字有所下降,但仍无法根除,这意味着全球美元流动性会逐步收紧。在极端情况下,如果美国贸易赤字收敛于零,对外贸易平衡,“对等关税”会显现出一定程度的通货紧缩作用。
综上所述,“对等关税”试图强行校准美国经济的内外循环路径,改变现有内外循环方式,重新平衡实体经济和美元货币体系,涉及全球产供链和美元货币体系运行方式的改变,可能是一场世纪大博弈。(责任编辑:张小花 TT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