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观察者网 杨蓉

仅仅两周不到，以“解放叙利亚”联盟（又译“沙姆解放组织”，HTS）为首的叙利亚反对派武装“闪电”发起的大规模军事行动迅速攻城略地。

当地时间12月8日，据多家外媒报道，叙反对派武装宣布攻占首都大马士革，并通过国家电视台宣布叙总统巴沙尔‧阿萨德“倒台”。这距离其上月底发起此轮攻势只过去了12天。叙反对派武装还称，阿萨德已“逃离首都”。

对此，叙政府方面尚未作出官方回应。但俄罗斯外交部8日表示，在与叙境内武装冲突的一些参与者进行谈判后，阿萨德决定辞去总统职务并离开该国，并下令和平移交权力。俄外交部称，俄方未参与相关谈判。

随着叙利亚局势的迅速发展，此次攻势背后的HTS引发更多关注，这个被英媒称为针对阿萨德的“最致命组织之一”的叙反对派武装力量，究竟是何来头？率领这支力量的阿布·穆罕默德·朱拉尼又来自什么背景、有何目标？

“本地化”版ISIS？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8日介绍，HTS的前身名为“努斯拉阵线”，在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之际建立，曾是极端组织“基地”组织在叙利亚的分支机构。目前，HTS被土耳其、美国、俄罗斯等多国政府和联合国认定为恐怖组织。

据悉，另一个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的首任最高头目阿布·贝克尔·巴格达迪也参与了“努斯拉阵线”的组建。英国《卫报》说，此后该组织迅速崛起，以针对叙利亚政府军等的叛乱袭击和自杀式爆炸“闻名”。

2016年7月，为摘掉恐怖组织标签、躲避美俄打击，“努斯拉阵线”领导人阿布·穆罕默德·朱拉尼公开与“基地”组织决裂，解散了“努斯拉阵线”，成立了新组织。该组织一年后与其他几个类似的叙反对派系合并，取名为“解放叙利亚”联盟（Hayat Tahrir al-Sham，即HTS）。

过去几年，HTS一直控制着叙利亚西北部和土耳其南部接壤的伊德利卜省。据《卫报》称，以伊德利卜为“根据地”，HTS建立了所谓的“叙利亚救国政府”，为当地大约400万人提供学校、诊所、法院等基本社会服务，并通过税收等手段获取了稳定的资金来源。

HTS被认为代表了一个更本地化的伊斯兰武装分子派别，不像ISIS那样寻求发动更广泛的战争，建立横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所谓“哈里发国”。

至于其确切性质，有观点主张，其执行伊斯兰行为准则的严格程度低于预期，甚至称HTS是一种“新的、务实的伊斯兰激进主义形式”。但其他专家则认为，HTS的核心思想依然忠于极端伊斯兰主义原则。HTS在叙试图建立合法地方政府，但被指许多做法侵犯人权。

朱拉尼：从幕后到台前

带领HTS脱离“基地”组织的朱拉尼今年42岁，出生于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在大马士革长大，父母是来自戈兰高地的叙利亚人。戈兰高地位于叙利亚西南部，以色列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期间占领此地并拒绝归还。

按照朱拉尼本人早年接受美媒访谈时的说法，是2000年爆发的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义（即阿克萨群众起义）激起了他的斗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说，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后，他成为一名圣战分子。后来，他对叙利亚的深厚了解引起了巴格达迪的注意，后者当时正试图借叙利亚内战扩大影响力。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朱拉尼一直非常注重对自己身份的保密。CNN称，过去接受电视访谈时，他从不直接面对镜头，公开露面时也总是遮住脸。2016年宣布与“基地”组织决裂时，朱拉尼才首次在一段视频中公开亮相。

事实上，朱拉尼这个为外界所熟知的名字也是他对外使用的假名。本周，HTS在宣布占领叙利亚中部哈马省首府、叙第四大城市哈马的声明中首次公开了他的真名：艾哈迈德·沙雷（Ahmed Al Sharaa）。

脱离“基地”组织后的几年间，朱拉尼在媒体上的露面变多。CNN观察到，他不仅更改了自己的着装，脱下圣战者的迷彩服，换上西式西装衬衫，还将自己宣传为西方国家遏制伊朗在中东影响力的“可行合作伙伴”。他开展了打击ISIS的行动，包括在2023年高调宣布击毙ISIS第四任最高头目阿布·侯赛因·侯赛尼·库拉希。

左为朱拉尼过往访谈画面，右为朱拉尼最新对话CNN画面 美联社和CNN

2021年，朱拉尼曾对美国公共广播公司（PBS）称，他无意与西方国家开战。据报道，在本周接受CNN访问时，他也再度试图展现温和的世界观。在访谈视频中，他避免提及圣战，并一再表示他领导的是一场旨在“解放”叙利亚的“革命”。

当被问及自己的转变时，朱拉尼称：“我相信每个人在生活中都会经历不同的阶段和考验……随着成长，你会不断学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未来局势扑朔迷离

但在美媒看来，朱拉尼的“洗白”似乎并不成功。CNN指出，尽管朱拉尼试图与极端组织保持距离、宣传“叙利亚救国政府”的政绩，但美国依然将HTS列为恐怖组织，并打击曾为“基地”组织效力的HTS成员。

此外，人权组织和当地观察人士指责HTS在伊德利卜的“叙利亚拯救政府”严厉打击抗议活动并对异见者施以酷刑。对此，朱拉尼向CNN给出的解释则是，虐待事件“并非在我们的命令或指示下进行”，HTS已对相关人员追究责任。

不过，考虑叙利亚最新局势背后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HTS此番攻势后续将把地区局势带向何方，仍不明晰。特别是土耳其为HTS提供的军事支持，有可能成为影响战局的重要因素。

“如果没有土耳其的军事和后勤支持以及先进武器的提供，HTS最近取得的成功是不可想象的。”阿塞拜疆战略研究中心研究员和战略传播中心高级分析师福阿德·沙巴佐夫（Fuad Shahbazov）5日撰文分析称，HTS战斗人员展示出的无人机作战技能和适应俄叙空袭的军事能力，表明他们可能得到了土耳其的“显著支持”。

土耳其政府多年来在该国与叙利亚接壤地区单方面划设所谓“安全区”，并以打击叙境内库尔德武装为由，多次对叙西北部发起越境军事行动。尽管HTS被土耳其列入恐怖组织名单，但出于在地区事务中谋求自身利益的考量，土耳其允许HTS同自己扶植的反政府武装、所谓“叙利亚国民军”（SNA）并肩作战。HTS则默许土军深入其控制的伊德利卜省腹地建立前哨。

叙利亚国内各方力量盘踞 BBC制图

有美国智库专家透露，叙反对派武装原定10月就发动此轮攻势，但被土耳其叫停。然而，在阿萨德政府回绝土方关于土叙两国关系正常化的条件后，土方给进攻开了“绿灯”。叙政府坚持以土耳其撤军作为实现关系正常化的条件。

还有消息显示，HTS得到了美国和乌克兰的支持。俄罗斯卫星通讯社2日以叙特种部队知情人士为消息源报道，HTS在乌克兰顾问以及卫星导航、电子战设备等美国技术支持下发起进攻。乌克兰《基辅邮报》1日称，乌国防部情报总局“希米克”特种作战小组曾派出教官，向HTS人员传授乌方从战场上掌握的战术战法，包括无人机的使用。

此外，HTS本轮攻势与以色列同黎巴嫩真主党停火协议生效发生在同一天，这个时间点也令人玩味。分析认为，叙反对派认为需要抓住阿萨德政府两大盟友黎巴嫩真主党和伊朗遭到以色列“严重”削弱的机会，而其另一大盟友俄罗斯也因持续近三年的俄乌冲突而自顾不暇，减少驻叙兵力和装备。

在沙巴佐夫看来，虽然土耳其一直强烈批评以色列在加沙的战争，但HTS的武装行动符合两国的共同利益，因此土以很可能事先就针对叙政府和伊朗及其支持的武装力量的行动进行了协调。

他提到，11月19日，以色列国家安全总局（辛贝特）负责人罗南·巴尔在安卡拉与土耳其国家情报机构主管易卜拉欣·卡林进行了秘密会谈。几周后，根据以媒报道，在叙境内冲突爆发后的12月1日，以色列空军拦截了一架涉嫌向黎巴嫩真主党运送武器的伊朗飞机。

沙巴佐夫认为，土耳其的目标有二，其一希望边缘化叙利亚库尔德人组织的力量，其二是借“特朗普2.0”的契机，削弱伊朗和黎巴嫩真主党在叙利亚的存在，填补中东地区的“空白”。而第二点与以色列不谋而合。他说，土耳其很可能预计，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重新上台后将延续此前的中东政策，撤出驻叙利亚的约900名美军和驻伊拉克的2500名美军，这将留下“权力和安全的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