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灿 刘云华 王京

前一段时间，美国司法部前高级官员布鲁斯·费恩在《国会山报》杂志上发表文章称，如果美国国会通过一项终止美国北约成员国资格的法案并推动“俄乌战争”结束，那么其就能提升自己的形象并在世界上被称为“和平缔造者”。与此同时，美国将能够节省数千亿美元的资金。据俄新社报道，俄罗斯国家杜马斯卢茨基在社交平台发文称，从本质上看，这是正确的提议。对在国会几乎占大多数席位的共和党人来说，这也是展示善意和为缓解世界紧张局势作出真正贡献的好机会。

图为美国与北约旗帜

我们不禁发问：为何费恩会提出与西方主流媒体不相符的建议？北约的存在意义究竟在何处？美国究竟是否有退出北约的可能？

一、布鲁斯·费恩与发文背景

“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欲探究美国退出北约这一提议的合理性与可能性，我们需要对其作者布鲁斯·费恩有一个浅略了解、对其撰写该文章的世界局势背景有一个全面把握。

（一）布鲁斯·费恩简介

谈起费恩，我们可能会联想到他的著作《衰败前的美利坚》，他也曾作为斯诺登父亲的律师前往俄罗斯。但是费恩不仅仅是一名律师，也不是一名记者，尽管在美国他首先以他的新闻而闻名。他不仅是里根政府的官员，还是土耳其在美国利益的游说者。他是一个政治分析家，甚至有点像一个政治理论家。从里根政府卸任之后，费恩时常在期刊媒体上发文，公开反对大多数总统的政策与战略。

在某些问题上，费恩是非常进步的，在某些问题上，他却是保守的，但在批评美国的军事扩张时，他的立场是一以贯之的。同时，与其说他关心的是军事扩张受害者的权利，不如说他认为军事扩张违背了美国的国家利益。在这方面，他是一个典型的美国孤立主义者。根据定义，所有美国孤立主义者都不喜欢北约，且通常与共和党人结盟。

（二）费恩的文章背景

为何布鲁斯·费恩会在此时发文建议美国退出北约？欲研究这个问题，我们需要结合其发文前一段时期，即2022年第二、三季度的美国对外形势变化。在2022年8月16日，美国总统拜登签署了一份《2022通胀削减法案》，这一法案的提出打着应对气候变化的旗号，实则在做着回收高端产业实体、实行贸易保护主义的事。这个法案一颁布，就遭到了欧洲与日韩的批评反对，他们认为美国的这一法案违反了世贸组织的公平和非歧视性原则。对于一贯支持产业实体输出、奉行自由贸易的美国而言，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撕破了脸面只为保证自身利益，延缓美国国际竞争力下降的总体趋势。

同时，俄乌战场态势也在2022年第二、三季度迎来重大变化。自从9月初从哈尔科夫撤退、9月末失去红利曼之后，战场态势变得对俄罗斯空前不利，为此，俄罗斯在10月初任命了苏洛维金为总指挥，试图扭转局面。同时，9月末与10月初，北溪天然气管道与克里米亚大桥都相继遭受袭击，对俄产生了不可估量的损失。俄广泛开展“能源战”，不仅在资源上扼住西方咽喉，也大力打击乌克兰的基础电力设施，使得乌在能源层面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乌克兰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加大向北约索取援助的力度，以防止自身溃败。而北约部分国家已经耗尽了武器库存，难以继续提供援助。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费恩提出美国此时退出北约，将使俄乌冲突有效降温，为美国及其欧洲盟友带来巨大利益。

二、北约自身存在性的矛盾

北约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政治军事组织，其规模与影响力在世界上难逢敌手。北约纵有内部各成员国的不平等地位和组织存在的法理根基不牢等缺陷，却仍能吸引诸多欧洲国家争相加入，这是其存在性的内部矛盾；北约的建立是为了在冷战中对抗以苏联为领导的东欧集团，但冷战结束后北约非但没有解散，反而持续东扩，这是其存在性的外部矛盾。

（一）美国是欧洲事务最大的搅局者

美国作为超级大国，无论是经济还军事，在世界范围内均无可争议地称霸。二战结束，世界秩序重整，美国一方面依靠“马歇尔”计划在经济上控制欧洲，一方面成立北约在政治军事上让欧洲与自己深度绑定，以美元霸权和军事霸权充当欧洲的搅局者为自己谋取利益。1971年，里根总统宣布黄金与美元脱钩，转嫁自己定下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带来的美元危机的经济风险。自此美元霸权摆脱了最后的钳制，随心所欲地依靠货币政策收割欧洲；近日，美国国会通过了《2022通胀削减法案》，企图通过另类的、隐秘的“贸易保护主义”手段，意在“趁火打劫”地挤占因能源短缺而受重创的欧洲企业的市场。虽然冷战早已结束，美国却仍牢牢秉持冷战思维，奉行“零和博弈”而非“合作共赢”的思想，即使是盟友也不免被攫取利益。

图为拜登签署《2022通胀削减法案》

（二）俄罗斯与西欧古今

纵然历史上欧洲大陆曾基本维持着与沙皇俄国的和平外交关系，但西欧国家与俄罗斯之间的分歧一直存在。宗教上，西欧大陆的人大多信仰天主教，而俄罗斯人与东正教联袂。对西欧人而言，俄罗斯人不过是鞑靼人的后裔，西欧有一谚语，“每剥开一个俄罗斯人,里面就会藏着一个鞑靼人”，西欧对俄罗斯的偏见可见一斑。拿破仑战争结束后，沙俄凭借战胜国地位成为了“欧洲警察”，插手东欧甚至西欧事务，招致欧洲其他国家不满。时至近代，苏联的强大的实力以及庞大的体量深深震慑到了西欧各国，特别是在二战以后，东欧的小国纷纷投向社会主义的怀抱，于是在波罗的海到亚得里亚海降下了一道人造的“铁幕”分隔东西欧。随后北约与华约相继建立，欧洲大陆东西开始政治军事上的明面对立。

俄罗斯的民族文化终究是欧洲文化中独立的一部分，尽管其与西欧有分歧，但是俄罗斯始终认为自己是欧洲国家。对于俄罗斯而言，欧洲国家要比亚洲国家更亲切，自冷战末期以来，俄罗斯主动向西欧示好，从叶利钦到执政初期的普京，俄罗斯领导人对西方世界一直抱有幻想，一直在积极地融入欧洲。可尽管俄罗斯轮番示好，西欧人并不接纳，这是长久以来文化和地缘决定的。

（三）放下成见，尊重事实

事实就是，欧盟与俄罗斯没有根本利益上的冲突，双方在经济上不仅没有竞争的关系，两者在产业机构上两者是甚至是互补的，欧洲需要俄罗斯的廉价能源，俄罗斯需要欧洲的成熟市场。在政治上，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放弃了社会主义，转向资本主义企图融入欧洲。抛开历史上的成见，双方应该彼此互利共赢，但是北约的存在，让这一切成为不可能。

苏联解体后，北约非但没有解散，反而继续东扩。因为北约不单单是世界上最大的军事组织，还是美国在欧洲推行军事霸权的重要工具，是欧洲享受一体化、外包国防的良好途径。对于双方来说，北约的存在都让自己有利可图。但其矛盾的地方在于，欧洲因为北约存在而得到的利益是靠着让渡另一部分利益换来的，当俄罗斯在地缘上并不构成威胁，北约的存在也就失去了理由。而美国为了能持续掌握欧洲，充当离岸操盘手，通过挑拨俄罗斯与欧洲各国的关系以此撩拨欧洲政客们的神经，进而维持欧洲对北约的依赖，因为欧洲大陆的历史原因，美国凭此屡试不爽。一言以蔽，俄罗斯是美国维持北约存在的遮羞布。

但美国肆意收割盟友的举动毕竟是招致欧洲的不满，法国、意大利、德国的政坛更迭中，右翼获得了越来越多的支持，民众的民族主义情绪越发强烈。欧盟几个重要经济体政治上“右转”，一定程度上或许点明了美国霸权主义出现了松动，美国收割欧洲便是其中的渊薮。

三、美国退出北约是否存在可能

美国退出北约意味着其战略与军事的重心从欧洲转移到其他区域，且其在欧洲的军事呈收缩态势。就目前世界形式以及百年来美国在国际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来看，美国在未来较近一段时间内退出北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讨论美国未来是否有退出北约的可能、讨论美国退出北约的现实条件，仍然具有现实意义。

（一）美国是否退出北约取决于美国是否决定反转对俄关系。美俄关系有着复杂的历史经纬，双方对彼此的敌视由来已久。冷战后俄罗斯曾抱有融入美西方的幻想，而美国却仍将俄罗斯拒绝在欧盟与北约的门外。同时，北约进一步东扩，让俄罗斯认清了美国的险恶而嚣张的本性。进入21世纪，美国继续在军事上打压，经济上制裁，舆论上唱衰俄罗斯。在俄乌冲突爆发后，俄美关系彻底决裂。因为有北约的存在，所以俄罗斯要拿出强硬姿态面对美国；因为有俄罗斯的强势威胁，所以美国要以北约为桥头堡制衡俄罗斯。俄美关系因为有北约的存在而处于难以修复的死循环，打破死循环需要依靠俄美关系的根本性改善，即两国需要建立足够强大的互相信任与一致利益。就目前来看，对于俄美两国而言，其可能性微乎其微。

图为拜登与普京

（二）美国是否退出北约取决于美国是否决定将战略重心全部东移。美国若退出北约，则其在欧洲的军事力量将大大削弱。其苦心经营的军事存在将被迫撤回。同时，美国在中东的军事行动一直以来也需要其他北约国家参与。若美国退出北约，其将难以维系在欧洲与中东的霸权地位。所以，只有美国决定将战略重心全部放在东方时，其才可能退出北约。由从“重返亚太”计划与“印太战略”可以看出，美国战略重心东移是已经发生，并且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持续发生的趋势。但其东移会达到何种程度？会在何时重新规整部署好新的战略中心调整？这其中主客观因素复杂交织，难以推论。

（三）美国是否退出北约取决于其是否决定奉行收缩战略。美国奉行扩张战略的形象已经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但是随着世界多极化趋势明显，其扩张战略面临着越来越多的阻力。从特朗普开始的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就是其扩张战略受阻的重要标志。但是扩张战略受阻并不一定会致使其转向收缩战略。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美国仍需要维系其在欧洲的主导地位来“监管”欧洲国家与新发大国的交流合作，而这需要扩张战略做支撑。可见，布鲁斯·费恩的提议折射出目前美国战略路线的两难境地：收起野心意味着往日荣光不复，维系霸权则面对着日渐加大的阻力与政治赤字、经济赤字、军事赤字的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