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智库高级研究员  赵国安

2022年3月2日，联合国就俄乌冲突举行第11次紧急特别大会，193个成员国有181个参加了投票。其中141个支持谴责莫斯科，35个成员国弃权，只有包括俄罗斯、白俄罗斯、叙利亚、北韩和厄立特里亚5个成员国反对，形成了压倒性“谴责俄罗斯入侵乌克兰，要求立即全部撤军”的决议案。9月23日至27日顿涅茨克、卢甘斯克、扎波罗热、赫尔松地区举行了“入俄公投”，30日普京总统在克里姆林宫与4个地区的领导人签署了这些地区加入俄罗斯的条约。10月12日联合国又召开大会以143票赞成，5票反对，35票弃权，通过了不承认乌东四地区公投结果，11月15日联合国再次召开紧急特别会议，94票赞成、73票弃权和14票反对，通过决议认定俄罗斯进攻乌克兰违反国际法，要求俄罗斯必须赔偿对乌克兰造成的损失。这意味着俄罗斯的特别军事行动开展以来，不论是政治上，还是外交上都始终陷入了极大的被动。在如此被动的情形下，普京及其领导层是如何苦心孤诣，努力在被动中求主动，变被动为主动，挑战的不仅是意志和勇气，考验的更是谋略和智慧。

普京之智：被动中的主动

一、特别军事行动

我国古代圣人孔子在回答他的弟子子路询问卫君邀请他治理国政的优先事项时强调：名正言顺。之后，孔子又进一步向子路阐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儒家的另一代表人物战国时期的孟子也认为，治国兴邦，关键在于“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虽然表述不同，但说的是同一道理，即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必须师出有名。一国之军入他国之地作战，不仅要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还必须有一个合适的名称。方能顺百姓之意，得万众之心。普京显然深谙此道，将出兵乌克兰定义为“特别军事行动”。这一命名不仅很好地淡化了冲突将要面临的暴力、血腥和惨烈，也一下子将国人和世人的思绪和目光聚焦到“特别”的含义上。即：将乌克兰“去军事化”和“去纳粹化”“乌克兰国家中立化”，承认“克里米亚入俄联邦”“顿涅茨克共和国和卢甘斯克共和国”独立，以及乌克兰不能加入北约等。这里“特别”在哪？“特别”就在于听上去十分的中性、理性，没有一丝刀光剑影，甚至一点鲁莽和轻率。十分的冠冕堂皇，又能让人产生无限联想，却没有一点点的火药味。“特别”还在于什么是“去军事化”和“去纳粹化”，既没有严格的定义，也没有绝对的标准，完全可以由普京总统视情而定，具有很大的解释空间和探讨的余地。现在看，不管俄乌冲突结局如何，俄罗斯对这场冲突的定义是高明和经过深思熟虑的，达到了先声夺人、先入为主的效果，这是不可否认的。

二、以攻为守，一箭双雕

普京肯定清楚，俄罗斯对乌克兰开展特别军事行动，美国绝对不会坐壁上观，而一定会首当其冲介入冲突。但究竟以多大程度、或何种方式参与恐怕并不清楚。面对在幕后美国对乌克兰的强力支持、拱火，但又坚决表示绝不与俄罗斯发生直接冲突的情形，俄罗斯既无可奈何似也有准备，于3月初开始，接连打出美国在乌克兰制造生物武器牌。旨在通过向全世界揭露美国的丑恶行径，让美国忙于外交上的应付，自顾不暇，从而打乱美国援助乌克兰的阵脚，也为特别军事行动蒙上一层意外收获。它向世界表明：这次行动不仅打击了乌克兰，还抓住了美国的“小辫子”，让美国在世界上成为“过街老鼠”。如3月6日，俄罗斯卫星通讯社报道，俄联邦国防部发言人科纳申科夫少将对记者表示，五角大楼资助乌克兰进行军事生物项目，而乌克兰紧急掩盖了痕迹。他说：“我们收到了乌克兰生物实验室工作人员关于2月24日紧急销毁鼠疫、炭疽、兔热病、霍乱及其他危险疾病病原体的文件”“随着特别军事行动的开始，五角大楼特别害怕在乌境内进行秘密生物实验一事被披露。”之后，这方面的消息连篇累牍。随着特别军事行动的节节推进，乌克兰境内的一些“秘密”不断被披露。一时间既吸引了世人的目光，转移了世人对这次特别军事行动合法性的质疑，也必然使美国感到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而有所顾忌，可谓以攻为守，敲山镇虎，一箭双雕，一举多得。

三、抢占道义上的制高点

在俄乌冲突中俄罗斯先发制人，闪击乌克兰，意欲以雷霆手段在极短时间内迫使乌克兰就范。但始料不及的是乌克兰完全没有按照普京导演的剧本下场，而是采取坚决的抵抗策略对俄罗斯军队给予无情反击、愈战愈勇，致使俄罗斯军队一度攻无所破，损兵折将、举步维艰，持续呈胶着和拉锯状态。为了不伤及平民，冲突后不久俄罗斯还专门成立了乌克兰人道主义响应和协调指挥部，多次单方面开放通往俄罗斯的人道主义通道，同时也积极和乌克兰方面协商后确定其他方向的通道，确保平民和外国国民有组织地撤离。从而在世界上树立了仁义之师的形象，积极抢占道义上的制高点。进入九月份，乌克兰军队开始反击，不断收复领土。据海外多家媒体9月10日报道，从巴拉克列亚和哈尔科夫州的库皮扬斯克两个重要城市开始，到哈尔科夫州约30余个定居点，乌军用了仅3天时间就把俄罗斯军队赶入了顿涅斯克境内。尽管如此，外界注意到，俄罗斯也没有采取狂轰乱炸，始终保持高度克制，将目标锁定在军事目标上。即使在9月26日，“北溪”天然气管道、10月8日克里米亚大桥被炸之后，俄罗斯的报复行动也仅局限在对乌克兰境内大桥、公路、发电站、能源厂等民用基础设施，并没有对居民和政府办公楼房进行无差别的直接打击。上述种种至少到目前来说，普京在世人面前展现出了足够的忍耐、理智与冷静。

四、实施卢布结算令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俄乌冲突发生后，美国等西方国家立即从金融、贸易、科技、经济、能源等领域对俄罗斯展开了全方位的制裁。特别是在金融领域，俄罗斯卢布汇率开始急剧下滑，但俄罗斯没有退却和屈服。面对美欧等西方国家暴风骤雨般的经济制裁和金融围剿，三月三十日，普京总统正式签署了用卢布结算天然气的法令，从四月一日起正式生效，第一步，提高货币准备金率和银行存款利率，减少市面上流动的卢布数量，暂时拖住卢布汇率下跌趋势。第二步，限制俄罗斯普通居民提取美元的比例，以强悍的手腕控制住国内的恐慌性挤兑，最大限度地护住现有外汇。第三步，在欧美各国将俄罗斯踢出全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支付系统、冻结俄罗斯美元外汇之后，利用油气的豁免将卢布与油气绑定，直接掐住欧洲的喉管。卢布结算令的实施，有效提振了俄罗斯卢布汇率、使美国的“俄罗斯经济会像卢布一样崩溃”的预言破灭，既保持了国内政治稳定，同时也有力撼动了以美元为基础的国际贸易结算体系，虽不足以瓦解美元体系，却也对“后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的石油－美元体系产生了冲击和影响，让“天下苦美元久已”的世界看到了国际结算体系多极化的一丝曙光。俄罗斯的“卢布结算令”，虽为美欧等西方国家在金融领域对俄罗斯极限施压的被动和无奈之举，但很快收到了较好的效果，成为俄罗斯对西方强有力的反制裁手段，被誉为“神来之笔”，也让世人见识了金融战的潜力和威力。

五、乌东四地举行公投

9月23日8时起至27日，俄军控制的乌克兰顿涅茨克、卢甘斯克、扎波罗热和赫尔松四地举行了加入俄罗斯联邦的公投。根据当地选举委员会27日晚公布的投票结果，四地选民对于加入俄罗斯联邦的赞成率分别为：99.23%、98.42%、93.11%和87.05%。四个地区的投票率均超过法律规定的50%，公投结果被认定为有效。俄外交部28日发布声明称，“入俄公投”是在完全遵守国际法准则和原则的情况下举行的，顿巴斯地区和乌克兰南部的居民行使了“他们合法的自决权”。30日普京参加乌克兰四地并入俄联邦的条约签署仪式，会见了四地的地方政府行政首长，并在联邦委员会议上发表了重要讲话。10月4日俄联邦委员会进行审议并通过接受四地加入俄联邦的决议。这标志着约占乌克兰总面积15%，相当于一个匈牙利的版图并入了俄罗斯联邦，也意味着俄罗斯的特别军事行动完全顺应了乌克兰四地“绝大多数居民”的民意。同时，俄罗斯高层还明确发出警告，这些“公投”地区“加入俄联邦”后，乌军在这些领土上的存在将被视为“对俄的侵略”，俄将使用所有手段作为回应。显然，乌克兰四地并入俄罗斯，不仅为俄罗斯的特别军事行动披上了一层合法的外衣，更为俄罗斯后续对乌克兰打击手段的多样化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实在是棋高一筹，既有政治收益，又得经济实惠，还有军事威慑。

六、总结与思考

俄罗斯对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已近9个月了。结局如何还难以预测，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场冲突的发展和走向已远远超过发动者、决策者普京的预期。从开始至今，无论政治上还是外交上，俄罗斯都处于极大的被动中。尽管面对这种严峻的困境，普京和俄罗斯的高层们，表现出了足够的政治智慧和勇气，但效果并不显著。显然，战略上的错误战术难以弥补。中国有句古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反观普京总统，显而易见他速战速决的设想被以下误判击碎了。一是严重误判了美欧等西方国家支持乌克兰的决心、力度和对国际社会的操纵力；二是严重低估了乌克兰军队的抵抗意志、战斗力和对新武器装备的运用能力：三是严重高估了俄罗斯军队自身的战斗精神和战斗能力。在这风云际会，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不知已、不知彼，贸然对一主权国家出兵，或许是普京深陷被动的原因。

“战争的艺术是永远存在着，尤其是战略，从凯撒以至于拿破仑，都是完全一样的。”十八世纪拿破仑麾下的将军兼军事评论家约米尼在其著名的、被当代战史大师霍华德誉为十九世纪最伟大的军事教科书《战争艺术》中写到：“假使各种其它的条件相等，则战争的胜负就决定于盟国的有无。虽然一个强大的国家也许可以不必害怕许多小国的联合攻击，但是寡不足以敌众总是一条普遍的原理。历史告诉我们，即令是一个强国，也绝不可以忽视任何小国的力量和它的重要性。”俄乌冲突的发展再一次验证了这一结论的正确，尽管历史已经向前跨越了三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