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安 远望智库高级研究员

 关于未来战争，应该说是一个很宽泛同时又十分具象的主题。说它很宽泛，是指它充满想象，无论时间还是空间，以及从现代战争的发展趋势看，它都留下了巨大的思考空间，任你想象飞翔。说它具象，就是说它又是一个真实的、必然的存在，在军事领域永远都是一个新鲜的话题，永远都需要面对，都有研究探讨的价值和意义。

一、战争形态的“变”与“不变”

 古希腊著名唯物主义辩证法奠基人赫拉克利特有两句脍炙人口的名言:“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他主张“一切皆流，无物常住”。就是说从时间的维度看“一切事物都处在永恒的运动、变化之中”，未来战争当然亦不例外。“变”是永恒的，而“不变”是相对的。研究未来战争，应从战争的“变”与“不变”开始。发现“变”的因素，以聚焦新生事物，从容应对未来；找准“不变”的东西，以帮助抓住根本，坚定前进方向。

未来战争的“变”与“不变”，都有研究探讨的价值和意义

 纵观人类战争史，比较公认的是人类已经经历了四代战争形态。冷兵器战争——短兵相接、徒手肉搏，战争主要靠人力、人数取胜；热兵器战争——火药大炮、枪械溜弹，火药成为主要发展、运用和制胜的军事武器；机械化战争——坦克集群、飞机军舰，利用海、陆、空等各种机械平台搭载武器实现平面或立体化作战，如第一次、第二次世界大战，武器装备的机动力、投送力、打击力成为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信息化战争——坦克、飞机、军舰、导弹、卫星+信息系统+精确制导+无人装备，使用以信息技术为主导的武器装备系统、以信息化军队为主体、以信息中心战为主要作战方式，并以相应的军事理论为指导，如海湾战争、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等，均已明显展现出了信息化战争的雏形，基于信息系统的体系对抗作战能力成为战争的关键。同时，军事家们还一致认为：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和在军事领域的广泛应用，下一代战争一定是智能化战争。也有专家给出了智能化战争的概念，就是以网络信息为基础、以数据和计算为核心、以智力对抗为根本的一种全新的作战形态，等等。至今莫衷一是，众说纷纭。

 深入研究战争形态的演变过程就会发现，每次战争形态的突变和质变都会给战争带来了深刻的、全方位的影响，引起军队编成、作战方法和作战理论等全新变革，但也总有些不变的规律和特点。恰恰是这些“不变”的东西，成为战争演变的重要“推手”，牵引着战争和装备技术发展的走向。这就是：战争，不管其形态怎样变化，但每一种战争形态的变化，都有一个从量变到质变、从渐变到突变的过程；每一次演变都是由于装备技术质的跃升和变化，带来作战能力的提升和变化，进而导致作战理论、作战概念、部队编成等变化；每次演进的结果都是探测感知、指挥控制能力更强，作战距离更远、空间更广、兵器种类更多，综合打击精度更准、效能和威力更大。同时，任何时候，战争是政治的继续这一属性不会改变，人是战争决定胜负因素的本质不会改变。准确认识和把握战争形态的这些特点和规律，增加和发展“变化”的，巩固和拓展“不变”的，是正确指导战争准备与实施的基本遵循，对抢占未来战争的军事“制高点”至关重要。

二、制胜机理的“变”与“不变”

 战争到底是怎样的呢？战争的形态、作战的样式、作战的力量、作战的概念、战场的构成将发生怎样的变化？这些或许是重要、但不是最急迫的。我想在我们百般求索、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可能忽略了一个重要东西，那就是尽管未来千变万化，但有一个万变不离其宗的东西，那就是战争制胜的机理不会变化，对战争制胜因素的追求不会改变。概括起来就是，看的远、看的准，先敌发现、先敌打击，仍然是打赢的关键和前提，对战场的态势感知、侦察能力、通信指挥、信息和决策优势仍将是永远的追求；打得远、打得快、打得准、打得狠，仍然是有效压制敌人的重器，对武器装备的速度、精确制导、弹药威力和战略投送能力的提升，仍将是永恒的追求：一代材料一代装备、材料是武器装备发展的基础，新概念武器催生新的作战模式的规律不会改变；随着信息技术、人工智能技术在军事领域的应用，武器装备、作战指挥的信息化和智能化程度将迅速增加，智能化、无人化战争终将到来的趋势不会改变……。战争制胜机理的这些属性，深刻揭示了科技强军的内涵，指明了新时代军队建设的方向：没有高技术武器装备的军队就不能成为一支现代化的军队。面对未来的挑战，必须坚定不移地走科技强军之路，必须坚定不移地坚持科技自立自强、自主创新。能战方能止战。

三、交战时空的“变”与“不变”

 间与空间是战争必须首先考虑的两个重要变量。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与谁打仗。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将采取不同的作战样式，投入不同的力量，时间与空间对交战双方都具有决定意义。但未来基于信息网络的智能化战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将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你将可能不知道战争从何时开始发生、从何时结束，以及从何处发起攻击，战场在哪里？时间与空间的物理概念将变得越来越模糊，甚至完全消失，战争可能在陆、海、空、天、电多维多处空间，在外交、能源、交通、科技、教育、金融、贸易、信息等多域多点展开，呈现立体多维、全方位、全领域的特点。很多军事理论家已将其定义为“混合战争”，或者称其为“超限战”。这是从作战维度的视角来描述的，应当说还是符合实际的。正在发生的俄罗斯乌克兰战争，显然就是这样一种典型的“混合战争”。表面上这场冲突是俄乌两国，战场是在乌克兰；实际上是在整个全球信息网络这个无形与有形并存、虚拟与现实叠加的空间，在经济社会的各领域、各行业，俄罗斯与以美国为首的北约集团的全面较量；看上去是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军事冲突，实际上从一开始，美国与北约就在经济、贸易、外交、能源、信息等领域全面对俄罗斯实行了制裁；堪称一出手就打出了一阵疾风暴雨般的组合拳。这里暂且不对双方的战术战法进行置评，仅从时间和空间的维度去考量，显然已经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画卷，比人类历次战争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尽管如此，但有一点还是不变的，就是它无情地揭示了未来战争正在向各领域、各行业拓展的趋势；展示了未来大国战争，必是无限时空、无界疆域、无处不在、无所不用其极的残酷性。这深刻启示我们；这个世界极不太平，弱肉强食，有备无患。必须强化全民的国防意识、战争意识，居安思危，常备不懈；必须加强国防动员，提高全民军事素养；要加快完善预备役制度，培养大批岗位战士，无论行业，无论何时，一旦祖国召唤，必来之能战，战而胜之。

四、武器装备的“变”与“不变”

 可以充分肯定的是：未来战争，武器装备将发生很大“变化”。随着新技术、新能源、新材料的发展，定向能武器、动能武器、军用机器人、气象武器和深海战略武器等一大批超越传统武器装备性能极限的新概念武器装备，以及无人装备、智能装备、无人自主作战系统将粉墨登场，一展身手，从而必然给武器装备体系带来深刻变化；但不管怎么“变化”，武器装备对速度、力度和精度的追求不会改变；对信息化、智能化提升的强烈需求不会改变。数据、信息、算法、芯片将成为一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和战略资产直接进入装备体系；武器装备的效能发挥对基于信息系统的数字化、网络化战场的依赖性更强，新一代信息技术、人工智能在军事领域的应用将更为广泛。武器装备这一“不变”的强劲发展势头和趋势，强烈地冲击和提醒我们：人类正在进入一个“人机物”三元融合的万物智能互联时代，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未来战争必然向智能化、数字化方向发展，呈现出智能化、数字化特征。必需紧盯世界军事科技前沿，加快探索运用互联网、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量子通信、虚拟现实、军事仿真等新技术在军事领域的应用；统筹安排、持续开展面向未来的全球态势感知信息系统、全球数字化网络战场建设，为打赢明天的战争奠定坚实的物质和技术基础。当然更要未雨绸缪，特别关注太空、生物、电磁、脑控等将引领战争发生革命性变化的颠覆性技术，合理制定、完善颠覆性技术发展战略，特别是在军事领域的应用规划，以在技术发展的全球化、商业化的大趋势下，能够有效防止技术突袭，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提供支撑。

研究过去，是为了应对未来，研究未来，是为了把握今天。恩格斯曾说：“ 军队的全部组织和作战方式以及与之有关的胜负，取决于物质的即经济的条件：取决于人和武器这两种材料，也就是取决于居民的质与量和取决于技术。”当前，关于未来战争的研究已成为军事领域的热点，主题论坛、研讨交流等学术活动很多，相关研究理论和学术成果十分丰硕。充分体现了军事理论、军事学术繁荣的同时，也表现出过度聚焦未来战争的新变化，而忽略战争本质的、“不变”的因素。本文的目的就是想提示，战争永远充满迷雾，未来战争更是扑朔迷离。任何新事物，都有一个“水落石出”的过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当前不必花费太多精力和时间纠结于严格意义的学术概念，而必须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抓住规律性的东西，坚定不移地走科技强军之路，以“不变”应“万变”，咬定青山不放松，攀上峰顶就会看见山那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