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就发生在这位父亲眼前，他从车里跑出来，但是什么也做不了。”

作者：王秦怡 付玉梅

编辑：付玉梅

当地时间20日晚21时45分左右，莫斯科以西约20公里的高速公路上，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震响大地。

浓烟裹挟着火焰，一辆SUV汽车瞬间被掀翻在路边，很快便被大火吞噬。

残存的汽车碎片散落一地，车内一名女性当场死亡。

调查人员迅速赶来，确认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是“有预谋的、定制的”罪行。

事发后，俄罗斯侦查委员会主席任巴斯特雷金亲自领导这起案件的调查。

能引起这么大动静，这个被刺杀者什么来头？

据多家媒体报道，死者叫达莉娅·杜金娜，是俄知名政治学家、思想家、哲学家亚历山大·杜金的女儿。

达莉娅（资料图）。

俄罗斯社会运动负责人克拉斯诺夫认为，爆炸车辆原本是属于杜金的。“杜金才是真正的袭击目标，或者父女两人都是。”

“看着女儿的车着了火”

事发前几个小时，杜金曾在个人社交网页上发布一则消息，“那些杀不死我的家伙，也会杀了别人”。

如今，一语成谶。

俄罗斯联邦侦查委员会最新消息称，根据调查所获得的证据，达莉娅遭到了有计划的雇凶谋杀。“目前已查明，司机一侧的汽车底部被安放炸弹。”

那晚，杜金和女儿共同参加了一场文艺活动。结束后，他们本要共同乘车回家，但杜金在最后时刻突然改变主意，坐上了另一辆车。

于是，达莉娅独自开着杜金的车行驶在路上，而杜金所乘坐的车就跟在后面。

当达莉娅开车行驶在莫斯科附近奥金佐沃地区高速公路时，突然“轰”的一声！车瞬间陷入火海中！

爆炸现场。

杜金第一时间就冲到了熊熊火球面前，“悲剧就发生在这位父亲眼前，他从车里跑出来，但是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着女儿的车着了火”。

一些网上传播的现场画面显示，他双手抱头，无助地站在原地。

爆炸现场。

初步调查结果显示，被安装在汽车驾驶座底部的炸弹可能是一个远程引爆装置，也可能是带有倒计时装置的炸药。

但可以确定的是，车是在父女二人参加活动期间被动的手脚。

杜金将车停在一个VIP停车场，那里没有监控摄像头。但这个停车场只有名单上的人才能进入，在活动期间还允许一些私人安保人员出入。目前，相关人员正在对此展开调查。

音乐家、诗人、作家、民兵、孩子……当天参加活动的人员看起来并无异常，只有一幕曾引起保安注意。

活动组织者回忆道，在杜金发表演讲时，曾有一位手持“奇怪旗帜”的男子出现，保安立刻要求他摘掉旗帜。俄媒称，该男子可能与这起爆炸事件有关。

普京大脑or边缘大师

有关达莉娅的资料并不多。

她出生于1992年，毕业于莫斯科国立大学哲学系，生前是一名政治活动家、记者。

达莉娅（资料图）。

达莉娅并非杜金的独生女，是他和第二任妻子的孩子。但对于父亲，她从不掩饰崇拜之情。

她曾在接受采访时自豪地表示，“我有幸和父亲在同一艘船上，成为一位伟大的传统学者的女儿。我们受到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英国的制裁，这象征着我们在反对'全球主义'的斗争中走在真理的路上”。（注：杜金所谓的“全球主义”，指的是“美国独大”的单极世界模式。）

今年，达莉娅相继被美国、英国列入制裁名单。她还曾撰文揭发美军在乌克兰建立生物实验室带来的风险，一度成为西方世界的“眼中钉”。

可以说，达莉娅的政治思想深受父亲影响。

杜金（资料图）。

出生于苏联高干家庭的杜金，曾亲历了苏联的辉煌与解体，对西方深恶痛绝。

他以坚定的反西方和“新欧亚主义”观点而闻名，曾参与组织了“国民布尔什维克党”“欧亚大陆党”等党派，并创办了持反欧盟立场的“欧亚青年联盟”等组织。

久而久之，他也活成了一个颇有争议的人物。

1997年，他出版600页的著作《地缘政治基础：俄罗斯的地缘政治未来》，较为激进地阐述了要建立“新欧亚大陆联盟”的说法。

这让杜金在俄罗斯声名鹊起，一度被称为“俄罗斯最危险的哲学家”。

不过，对于杜金在俄高层中的地位，一直存在两种说法。

一种说法认为，杜金是俄高层外交政策的塑造者，是“普京的大脑”“俄罗斯的灵魂”。

普京与杜金（右）（资料图）。

比如，纽约大学历史学教授珍•波本克指出，“杜金是将欧亚主义理论直接注射到俄罗斯权力血液中的关键人物。”

“自九十年代中期以来，杜金影响了很多俄罗斯精英，包括军队和外交界精英的思想。他的书由军方研究院资助，供给俄罗斯军队人员阅读。”波本克说。

另一种说法则认为，杜金在俄罗斯是一个相对边缘的人物，对克里姆林宫的决策影响力有限。

他不仅从未在任何政府主办的公民组织中任职，而且曾因牵扯进欧洲的极右翼运动而在俄罗斯备受争议。此外，他还在2014年因发表争议性言论被莫斯科国立大学解雇。

政治分析家安东•巴尔巴辛曾在2014年发表《普京的大脑》一文。之后，这个外号在网上走红，才被安在杜金头上。

不过，巴尔巴辛表示，用这个标题并非他本意，是被美国《外交事务》杂志的编辑更改了。在他看来：“欧亚主义曾经很流行，但是不切实际，没有在俄罗斯扎根。”

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副院长冯玉军在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时称，杜金在俄官方并没有太高地位，他和普京也无直接关系，因此谈不上是普京的“军师”或“智囊”。

“但不可否认的是，杜金的思想在俄罗斯社会确实很有影响力，尤其是他在地缘政治方面的观点，实则代表了俄部分精英阶层的想法。”冯玉军说。

谁是幕后凶手？

究竟是谁盯上了这对父女？目前众说纷纭。

乌克兰成了被怀疑的对象。

事发没多久，顿涅茨克地区领导人普希林就认定，“乌克兰政权的恐怖分子”参与了这起爆炸事件，他们的袭击目标是杜金，却在汽车里炸死了他的女儿。“我们纪念达莉娅，她是一个真正的俄罗斯女孩。”

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则表示，如果这次爆炸事件中“乌克兰痕迹”得到证实，俄方就可以讨论乌克兰政府的“国家恐怖主义政策”。

扎哈罗娃（资料图）。

杜金的朋友及一些俄学者也认同这一说法。俄罗斯政治研究所所长直言，杜金在乌克兰人尽皆知，他是俄罗斯特别军事行动的激进支持者。

杜金早年曾发表言论称，俄罗斯“没有尽早恢复对乌克兰的控制”，这对于欧亚大陆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危险”。

2015年，杜金被美国制裁，他被指责参与招募亲俄志愿者到乌东地区作战。自俄乌冲突发生后，父女二人都高调表态支持相关活动。

杜金（资料图）。

不过，乌克兰方面断然否认谋杀指控。乌克兰总统顾问波多利亚克表示，乌克兰与达莉娅在爆炸中身亡一事“毫无关系”。

还有一种说法受到关注。

俄罗斯反对派代表人物之一、前杜马议员伊利亚·波罗马廖夫称，是一个名叫“国民共和军”的地下组织发动了这次袭击，他与他们此前已有接触，授权为其发表“宣言”。

这是一个外界闻所未闻的新组织。随后，署名为该组织的同一份“宣言”也出现在社交媒体账号上。

多家媒体试图求证，却发现迄今为止无人能证实相关说法，“国民共和军”组织的真实性目前也仍存疑。

冯玉军分析称，一个从未听闻的组织“国民共和军”跳出来指认自己就是凶手，这一点很可疑。除了其真实性外，该组织受谁指使、有何背景也尚未知，仍需进一步等待调查结果。

“但可以看出，俄乌冲突持续半年以来，双方已进入一个相持和消耗的状态，各方势力也暗流涌动。如果该刺杀事件确由俄反对派力量策划，那么反映出俄内部的一些分化。假设是由乌克兰策划，说明其已经开始在俄罗斯的核心地带，通过特种行动来达到一定的政治目标。”冯玉军表示。

记得不久前，75岁的作家萨尔曼·拉什迪在美国纽约州出席活动时险被刺杀。彼时，西方政要、社会名流纷纷通过媒体对凶手表达强烈谴责。

而这次，CNN等西方主流媒体只是陈述了杜金女儿被谋杀的情况，并对杜金父女受美英等国制裁的历史回顾了一番，并无任何抨击凶手的言辞。

如今，一个亲眼看着女儿死在火场里的父亲，仍在等待真相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