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新闻:美国方面指,谋求设立“印太经济框架”,而且不会把台湾“排除在外”。你认为美国发出了怎样的信号?
特约评论员张思南:一方面,我看到了一个内心戏颇为丰富的美国。
美方的措辞是,不会把台湾“排除在外”,而不是谋求把台湾“纳入印太经济框架之中”。这两句话看似讲的是一个结果,但表达的含义则不然。美方的含义是,我可以让台湾加入,但我未必会主动提这个事情,因为美国深知中国不可能接受这一点,但又不愿意“印太经济框架”为中国所抵制,否则大旗扯不起来。
毕竟上一个由美国建立的,且不包含中国的“经济框架”就是TPP,最后落得一个什么下场想必国际社会仍然历历在目。
因此,美方传递的信号实际上是滑稽的,一方面,不提及台湾会很没面子,另一方面,太强硬地拉上台湾,如果无法落实,或者遭到莫种程度的消解,甚至整个“印太经济框架”最后都因为“神仙斗法”而被对冲掉,无疑更没面子。
这种滑稽背后的原因在于,整件事情看似与台湾相关,但实际上美国的着眼点根本不在台湾加入“印太经济框架”与否,而是要去刺激中国大陆,去看中国大陆的态度和反应。
另一方面,跳出事情本身来看,自拜登上台以来,美国政府不断在台湾问题上做文章,而且越来越没有底线,这种趋向性更需要中国予以最大程度的警惕。
2021年3月18日,美国国防部官员公开否认一个中国原则,妄言“台湾从来不是中国的一部分”;4月9日,美国国务院公布所谓最新“对台交往准则”,允许美国官员常态化地在联邦政府机构接待台湾官员;7月15日,美国国会通过法案,要求强化与台湾的外事、安全和经济关系,以及将“驻美国台北经济文化代表处”更名为所谓“台湾驻美国代表处”。
而最值得注意的,莫过于11月,美国国务院强调,美国坚持“一个中国”政策,但美国的“一个中国”政策既包括三个联合公报,也包括所谓“与台湾关系法”和“六项保证”,因此与中方所坚持的一个中国原则——按照美国国务院的原话——“有所不同”。
拜登执政不过15个月,美舰已经穿行台湾海峡15次,相当于每月一次,频率上为过去15年以来第二高;美国国会更是五度组团窜访台湾,其中四次发生在过去5个月之内,相当罕见。在过去,我会说,美国是在不断试探中方在台湾问题上的底线;但现在,我认为有必要作出最坏的预期,那就是美国正在由模糊的台湾战略,转向系统性地挑战一个中国原则底线。
直新闻:那你如何看待美方在台湾战略上的转变?背后有那些原因?
特约评论员张思南:我认为需要从两方面来理解这一点。第一,就美方的措辞来看,美国从来就没有过积极意义上的“一个中国”政策。2007年和2013年,美国国会研究处先后两份报告指出,就中美三个联合公报而言,美国只是acknowledge,也就是“认知道”两岸一个中国“立场”的存在,美国在政策上不承认台湾为“独立主权国家”;但与此同时,美国也拒绝对台湾的地位和归属作出表态,强调“台湾的地位未定”。
换言之,美国长期在台湾问题上秉承一种“模糊”战略,这种“模糊”战略给予了美国政府极大的“灵活性”。比如说所谓的“与台湾关系法”授权美国总统和国会在“台海生变”之际,采取“恰当的措施”;至于如何界定“台海生变”,什么又算“恰当的措施”,美国政府则从未表明。
第二,对于中国,美方这种“灵活性”的本质,是一种让步性的否认。就像那句话,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美国刻意而为之的模糊性,代表了试图操纵两岸关系的一种根本性的恶意。美国政府通过“模糊”战略将“台湾牌”抓在手中,待价而沽,如果中国在与美国的国际博弈中作出让步,则这种“模糊”便会转变为某种“善意”,美国会进一步疏远台湾,甚至在大陆和台湾的统一问题上扮演某种积极角色;反之,则会毫不犹豫地转变为某种刺向中国的恶意。
2016年,特朗普在总统竞选中就阐释得非常清楚:美国的“一个中国”政策,事实上是与中国进行谈判的筹码,以台湾为棋子,为美国在朝核、南海、经贸等议题上取得博弈优势。特朗普表示,历届美国政府都充分理解一个中国原则,但除非能和中国在其他问题上达成协议,否则美国不会接受这一点的约束。
六年过去了,随着美国完成从奥巴马执政末期的“对华接触与遏制相结合”,到特朗普、拜登时代的“全面对华竞争”甚至是“全面遏制”,我们不应该假定美国仍然遵循着不变的思路打“台湾牌”。肆无忌惮的恶意背后,不仅是一种频次问题,更是美国从模糊战略向系统性挑战一个中国原则底线过程中的切换,我完全相信未来美国政府会打出更为频密,同时更加没有底线的“台湾牌”。
但另一方面,或许这背后体现的,也是美国的战略焦虑。不断升级挑衅手段固然可恶,与此同时透露出的潜台词,却也是美国对华博弈的筹码已然捉襟见肘,堂堂之阵不可为,便只好往下三路招呼。随着中国大陆牢牢掌握在台海问题上的绝对军事主动权,随着美国在全球范围内逐渐由抵近部署、战略扩张转向战略收缩,美国分外迫切地希望刺激中国大陆早日“摊牌”,因为正如美国战略学家卡普兰曾言,时间站在中国这一边。美国眼花缭乱的外交政策背后,是军事硬实力,但10年、20年,当美国不再具备对中国压倒性的军事硬实力之后,美国在台湾问题,西太平洋问题,乃至是整个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上,善意也好,模糊也好,恶意也罢,又还有多大的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