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时报特约记者陈山】以军已在加沙附近集结了超过10万部队，外界将其视为正在准备大规模的地面攻势。由于哈马斯在加沙地下深处修建了复杂的隧道网络，再加上当地人口密集，各国军事分析家普遍认为这将是一场耗时长久且血腥残酷的巷战。以军近日连续对加沙发动大规模空袭，有报道称，以军使用了钻地炸弹，以测试它对哈马斯隧道的毁伤效果。无论如何，一旦以军对加沙发动地面攻势，地下攻防战将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

加沙地下隧道分为三类

美国《华盛顿邮报》10日称，密布加沙地底的隧道是“哈马斯行动的支柱”。尽管以色列国防军宣布已经夺回早些时候被哈马斯攻破的边境墙控制权，但专家警告说，边境墙并不是通往以色列南部地区的唯一通道，“迷宫般的隧道从加沙连通以色列，哈马斯多次利用这些隧道运送武装分子、武器和其他物资。这个复杂的隧道网络几乎像一个地下城市。”事实上，围绕加沙的边境墙本身就是为切断这些地下隧道而修建的，但它们在防御这次哈马斯突袭时并没有发挥关键作用。

根据以色列国防军的介绍，哈马斯在加沙地下建造了三种不同类型的隧道。专门研究地下战争的以色列国防分析师埃多·赫特解释说，最早出现在加沙的是走私隧道，主要用于从埃及走私人员、武器和物资。在2005年以色列从加沙撤军之前，哈马斯还将这些隧道挖到以军阵地下方放置爆炸物，并多次造成以军伤亡。此后，在接连遭到以军空袭之后，这些隧道进一步升级为防御隧道，用作哈马斯的指挥中心和武器储存库。最终它们进化为通向以色列的攻击性隧道，哈马斯武装人员通过其中发动隐蔽的越境攻击。2006年哈马斯就曾利用隧道袭击以军哨所，俘虏一名以色列士兵后成功撤退。近年来，这些进攻性隧道延伸得越来越远，在靠近加沙边境墙的很多以色列社区附近也发现了隧道的隐蔽出口，哈马斯武装人员曾多次利用这些隧道潜入以色列。

哈马斯利用地下隧道发动大规模渗透攻击已经成为以军最担忧的场景之一。以色列国防军发言人彼得·勒纳中校曾警告说：“哈马斯正规划在以色列境内进行一次同时、协同的突然袭击。可能涉及14条通到以色列的进攻性隧道，每条隧道内至少能容纳10名武装分子，他们将渗透到以色列境内并造成大规模伤亡。”

加沙隧道内部什么样？

面对以军即将发动的地面进攻，加沙地下的防御性隧道将成为哈马斯能否坚守的关键。韩国《朝鲜日报》10日称，哈马斯建设的隧道得到来自朝鲜的技术支持。据称，朝鲜在朝韩非军事区修建了多条隧道，拥有丰富的地下作业经验。“2014年，以军发现了哈马斯修建的30多条隧道的部署形态、结构等与朝鲜隧道非常相似”。另一种说法是，朝鲜曾将修建地下隧道的技术提供给黎巴嫩真主党，后者又将其传授给哈马斯。至于修建隧道所使用的材料，以色列情报部门宣称，哈马斯将运进加沙、原本用于民用项目的建筑材料挪用于隧道建设。

英国《卫报》描述称，加沙地下隧道四通八达，它们的入口通常是一个隐藏在房子里的深井，需要向下深入十几米到几十米后，到达一条铺有混凝土护墙和电缆的通道。大多数通道宽约1米，高约2.5米，几乎只能容纳一名携带武器的男子。这些隧道通常长1-3公里，有许多入口和分支。它们与其他隧道以及用作指挥中心和武器库的掩体相连，保护哈马斯武装人员免受以军地面袭击。据称，这些隧道大都是依靠人力挖掘，降低使用机械时产生的噪音和震动被发现的风险。分析人士估计，每条隧道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才能完工。例如2013年10月，以军发现的一条巨型隧道位于地下18米，延伸1.8公里。它使用了800吨混凝土，配备有电力系统并储存了足够的饼干、酸奶和其他食物，可以维持隐藏者几个月的生活。

哈马斯修建的隧道穿过加沙边境墙的示意图。

隧道内部的景象，不同位置的隧道宽度也不同，部分隧道仅容一人通过。

位于加沙建筑内部的隧道入口

2022年《以色列时报》还披露了一条“已知最深的哈马斯地下隧道”，它位于地下70米深处，由混凝土加固，宽度比人的肩膀略宽。主走廊一侧专门设置了可以休息和存放设备的空间。该隧道是为哈马斯精锐武装分子设计的，他们可以在隧道里休息和等待合适的时间出击。不过报道描述称，隧道内的空气“炎热、多尘和令人窒息”。

对付隧道并不容易

加沙的隧道分布广阔而相互连通，以军称之为“地铁”，这也成为哈马斯打消耗战的根本。《以色列时报》称，要想发现这些隧道入口，以军要么通过加沙线人获得准确的情报，要么必须挨家挨户地搜寻。英国广播公司称，想要彻底摧毁隧道是一项漫长而复杂的行动，因为如果只是破坏入口或通风井，隧道的大部分结构依然完好无损，哈马斯可以轻易地绕过被破坏部分，并继续使用隧道。而要炸毁整条隧道则是艰巨的任务。

以色列专家赫奇特说，“这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工作，首先定位隧道入口非常困难，就如同大海捞针。目前还不存在能精确定位和绘制地下深处隧道的远程技术，因此需要地面部队亲自介入。一旦你找到入口，就必须爬进去，了解这是一条防御性隧道还是进攻性隧道。然后必须绘制隧道地图：它要通向哪里、有分支吗？最后你还必须在几乎整条隧道安装炸药。在整个过程中，士兵们都面临遭到攻击和诱杀的风险。这是一场致命的捉迷藏游戏。”以军高级将领曾抱怨说，每当以军摧毁一条隧道，哈马斯就会建造一条。“我们不能保证每一条隧道都会被发现并被彻底摧毁”。

以军也非常清楚地认识到加沙地下隧道带来的挑战。美国《华尔街日报》11日称，以军已对加沙发动了80多次空袭，重点打击的目标就包括地下隧道。半岛电视台称，以色列在试图摧毁这些隧道时，还使用了一种威力巨大的钻地炸弹。这些炸弹在引爆前会深入地下，能摧毁坚固目标。英国智库查塔姆研究所的以色列问题专家约西·梅克尔伯格称其为“相当强大但可怕的弹药”。他表示，2014年以军使用常规战法对付加沙的哈马斯地下隧道受困，而使用钻地炸弹则可从远处发动攻击。

据介绍，钻地炸弹分为两类，第一种是结构相对简单的加强型弹头，能承受冲撞，依靠重力穿透地下目标，引信在弹体穿透地面或攻击目标结构后才引爆。第二种分为两级结构，第一级弹头负责在攻击目标外壳上“开洞”，炸弹钻进去后才在内部引爆主装药。此前以军曾多次动用美制GBU-28钻地炸弹炸毁黎巴嫩真主党的地下隧道。2021年以色列还向美国提出购买新型GBU-72型钻地炸弹，它能穿透30米泥土或6米混凝土之后再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可引发攻击目标以外更大范围的地下结构塌陷。

英国巴斯大学反恐战争专家帕特里克·伯里说，有报道称以军已经使用了钻地炸弹，针对的目标就是哈马斯的地下隧道。此外钻地炸弹也能摧毁高层建筑，它穿入建筑物顶端后直插地基，让整栋建筑倒塌而非炸毁。社交媒体流传的视频显示，以军对加沙的空袭中已经出现类似场景。但这种攻击模式在城市或建筑密集区使用时可能导致大规模伤亡。《日内瓦公约》规定，禁止在平民人口密集区域使用重型弹药。令外界忧虑的是，美以情报部门之前曾警告称，在加沙当地学校和医院下方发现了哈马斯修建的隧道。伯里认为，以军使用钻地炸弹时，可能“不会在意它会造成的附带损害”。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10日报道，美国总统拜登在当天的电话中敦促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尽量减少加沙地带的平民伤亡。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外界的担忧。

哈马斯地道战是以军入侵加沙难以越过的障碍

以军在加沙外的集结已经完成，号称有30万人，实际上应该不到。这么小一片地方也容不下那么大的兵力。但大军压城，引而不发，为什么？加沙的地道应该是以军在军事上不敢忽视的巨大障碍。

加沙是地中海和以色列之间一片狭长的矩形地域，长约40公里，宽在6-10公里之间，人口约230万，主要为巴勒斯坦难民。哈马斯就是诞生在巴勒斯坦难民中的政治军事组织。

据信哈马斯在加沙地下建造了500公里以上的地道体系。上海地铁有831公里长，但包括磁浮线和轨交的地面段，实际地下里程未必比哈马斯地道里程高多少。当然，上海地铁的建造标准远远超过哈马斯的加沙地道，但哈马斯也不需要上海地铁那样的高标准。

典型哈马斯地道只有一人高，不到一米宽，但够用了

2014年以军“确认”并摧毁的哈马斯越境地道

2021年以军“确认”并摧毁的哈马斯地道网络

加沙人口密集，大体可以认为所有人口密集地区都有哈马斯地道

这些地道用途广泛，从人员机动到物资运送，从隐蔽待命到弹药囤积，从防空掩蔽到发动火箭袭击，哈马斯的作战大量地下化了，指挥控制和物资囤积更是如此。

中国老电影《地道战》是脍炙人口的，生动体现了地道战的威力。地道战不在于有一两条地下通道，而在于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网络，而且进出口可以多种多样的方式存在。在《地道战》里，灶台、土炕、井口都可以成为出入口。在现代，选择就更多了，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这使得通过地下网络机动出击的武装分子非常难对付，不到枪响，都不知道敌人已经到了鼻子底下。

现代轻武器技术使得这些“地下战士”在突发的近战中更有杀伤力。突然冒出来的自动武器一阵猛烈扫射，然后突然消失，这已经够难对付了。突然冒出来的火箭筒或者无座力炮使得街上的坦克、装甲车都自身难保，躲在坚固工事里也不再安全。

近战优势通常是双向的，遭遇战就是遭遇战。但地道战把地面的一方置于明处，地下的一方置于暗处，近战优势成为单方面的，对于冒然突入的入侵者特别不利。

现代雷达、红外、光电再发达，还是有两个地方无能为力，一个是水下，一个是地下，地下比水下更难。要查明地道的进出口和走向，不物理占领整个地面基本上不可能。即使占领了，查明不仅费时费力，还要首先排除诡雷威胁，对方很可能设置各种陷阱，诱杀前来查明的敌军工兵。

这还不能在洞口用炸药炸塌了事。如果地道只有一条和两头，封住洞口是有用的。如果地道四通八达，封住洞口不仅没用，还把自己堵死了，不再能掌握敌人下一步会从哪里冒出来。只有探明地道走向和所有进出口，才能整体炸毁。

在越南战争期间，越南游击队大量使用地道。美军只有派小个子士兵下去，一手拿手电，一手拿手枪，摸清地道情况，危险不言而喻。

这使得美军开始研究用云爆弹药摧毁地道的路子，用具有流动性的燃气云先充满很大一段地道，然后引爆。这依然只能摧毁已知洞口附近的一片地道，要是地道体系分布太大，还是不管用。地道有高差的话，燃气云可以往低处流，但不能往高处流，也影响摧毁的效果。气密门也隔断燃气云的流动，并减低爆炸气浪的杀伤。

现在还有机器人可用。微型爬行机器人可以通行的地方比人类还多，但地下机器人如何控制是一个难题，无线电信号的传输不好，有线的问题更大。一段一段向前推进总是可以的，但很费时间。

哈马斯深知在常规战争中很难顶得住以军的优势火力，早就开始经营地下体系。据称在2006年以军和犹太人定居点从加沙撤出前就开始了，那时的重点是从地下摸进去，打击占领军和定居点。

据说这次哈马斯越境攻击中，也使用了至少两条地道。2021年以军完成边境墙的地道探测体系建设，用听音探测哈马斯挖地道的行动。哈马斯是如何避开探测的，现在还是一个迷，也是以军急需解开的谜。

在2021年，以军声称摧毁了100多公里的哈马斯地道，哈马斯反过来声称已经构筑了500多公里地道，以军只摧毁了5%。这里面有多少真实，多少宣传，外人无法知道，但哈马斯地道体系之大是公认的。

以色列为了控制哈马斯的地道构筑，严厉控制加沙边境的物资流入，并且敦促埃及方面合作。但禁绝钢筋和水泥流入是不可能的，加沙重建必须要钢筋和水泥，不让加沙重建是不行的。

加沙的埃及一侧也有大量地道，大量物资从埃及方向偷运进入加沙。据说高峰时，加沙通往埃及的地道有2500条之多。偷运物资中，有些是民用和生活物资，也有大量武器弹药和燃油。埃及方面应以色列和美国压力，也开始封闭走私地道。

加沙通往以色列的地道在一段时间里成为哈马斯渗入以色列的主要通道。2006年，哈马斯突击队通过地道渗入，击毙两名以军士兵后，俘虏士兵吉拉德·沙利特。他被哈马斯关了5年，后来是以色列用1000多名关押的巴勒斯坦人交换回来，其中多人后来成为哈马斯的重要领导人，包括后来成为哈马斯在加沙的政治领导人叶海亚·辛瓦尔（Yahya Sinwar）。

2013年，靠近加沙边境的以色列居民听到地下有动静后，以军发现一条长1.6公里、深18米的地道，内有混凝土顶盖和壁板，从加沙通到一个基布茨（以色列的集体农庄）附近。

2014年，以军对加沙发动大规模空袭和入侵，意图摧毁哈马斯地道系统，号称摧毁了30多条哈马斯地道，但哈马斯继续依赖地道系统抗击，杀伤入侵以军。

但加沙的越境地道和境内地道不同。越境地道是一次性使用的，比较简陋，用过后就因为暴露而放弃。境内地道则日常使用，具有完备的通风、电力和生活保障，甚至运送物资的轨道。即使人力推动，轨道小车也比手提肩扛要轻松得多。

这些地道可以长期居住，深度可达30米以下，一般的炮击和轰炸对这些深埋的地道无可奈何，只有精确命中的钻地弹或者工兵爆破才能可靠摧毁。地道进出口遍布各种房屋、学校、商店、清真寺和其他公私建筑内，哈马斯武装人员可以灵活出入，整个体系适合作为永备工事使用，是以军入侵要面对的巨大障碍。以军还必须清楚地表的平民才能开始反地道作战，而地表平民无处可去。

据认为，哈马斯有3-4万战斗人员。即使一半在地下与入侵以军拼命，而以军能达到1:2的交换率，也意味着上万以军伤亡。在地下，伤员后送和救治都很困难。哈马斯具有必死决心，用地道自毁与以军同归于尽都是可能的。以军死亡率将异乎寻常地高。

相比之下，除了拼人力的以色列独立战争（第一次中东战争）里以军有高达4000多人阵亡外，在伤亡最大的十月战争（第四次中东战争）中，根据不同来源的数据，以军阵亡2500-2800人，受伤7200-8800人。西奈战争（第二次中东战争）、六天战争（第三次中东战争）、黎巴嫩战争（第五次中东战争）加起来阵亡不超过1500人，受伤7000-8000人。

如果入侵加沙造成上万以军伤亡，不管打成什么样子，内坦尼亚胡的历史罪人是逃不掉了。这还没有算上加沙平民伤亡及其对以色列国际地位和获得欧美支持的灾难性影响。

以军宣称已经做好战斗准备，就等政治决定。内坦尼亚胡这个Mr Security反而拿不定主意了。可以理解。